将烨

这里将(Jiāng)烨(Yè) 亲友爱称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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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箱一定会回复,没有的话就是被lof吃了

普通大学生,开学即失踪

【王乔】游鱼

CP王乔。

古风Paro短篇。

by将烨。


骑着驴的江湖郎中王杰希X自动自觉跳进鱼篓里的鱼精乔一帆。



ˊ_>ˋ用尽了洪荒之力写一晚上……



王乔同人本《星屑成灰》本宣+预售信息~


———————







1.

王杰希是这山下的一个郎中。

这天他照例进山采药。

路过溪水时,一时手痒,徒手捕了一篓子的鱼。

到家后,他中意的肥美大鱼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条小小的鱼儿,遍身白色的鳞片,隐隐泛着冰蓝的色泽。

王杰希沉默地看着这条鱼和他身边的数条鱼刺儿,篓里的小鱼儿也挤着两颗黑豆眼儿瞅着他。


吧唧,一个泡泡。

吧唧吧唧,两个泡泡。


王杰希皱眉,总觉得是自己花了眼,否则怎么能看出那鱼脸上,一脸的心虚惊恐。


小鱼儿被他瞪着,害怕似的吐了个泡泡。


泡泡悠悠地浮上水面炸开,炸出了一一个好听的、紧张的少年音。


“你别看我……我错了……我不该吃你的鱼……”


王杰希:……谁?


小鱼见他四处张望又吐出一个泡泡:“是我呀,你低头。”


王杰希和鱼对视。


“QAQ你别这样看我……”


王杰希一怔,轻轻咳嗽一声,整理了一下表情:“你是谁?”

“我吗?”小鱼在篓里欢快地翻了个跟斗,“我叫乔一帆,是个管山的。”他仰着小小的脑袋看王杰希,“我知道你,你是王不留行,是这江湖里的神医。”

王杰希开始还觉得新奇,蓦然听到神医两个字,神色阴郁。

“我不是神医。”王杰希说,“我是王杰希。京城外二十里,微草山庄里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神医。”

小鱼没听懂他的意思,沉下水底思考了片刻,才浮上来:“好吧,那请你带我去找神医。”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不帮我,我就要死啦。”小鱼欢快地说着,好像死亡对他来说,更像是场令人期待的冒险:“我要是死啦,这座山也就死啦,往后你再也没有药可以采,也再也没有地方可以祭拜啦。”

“你知道我在祭拜谁?”王杰希心头一惊。

“知道。”小鱼儿得意地又翻了个跟斗。


“乔一帆嘛,碑上刻着的。我的名字,就是照着那个取的。”







2.

王杰希的药铺里热闹了起来。

堂桌上的青瓷缸里,住了一条很能吃的鱼。


“王杰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吃鱼。”王杰希扔了条鱼进去。

小鱼儿欢快的叼住,三两口吃了个干净。


“王杰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吃鱼。”王杰希又扔了条鱼进去。

小鱼眼睛一亮,飞扑过去的样子,有点儿像街角的旺财扑肉。


“王杰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吃鱼。”王杰希一时手边儿没了东西,随手丢了条自己做的酸梅进去。

小鱼儿又叼住了,吧唧吧唧吃完。



这回它没再问,吐出了个泡泡,撑了似的翻出白肚皮沉入缸底。

两个泡泡飘出水面炸裂开。


王杰希听到那个好听的声音说:


“好吃……就是咸了些……”

“嗝……”









3.

王杰希愣了许久。

久到悬停的狼毫笔尖,滴在纸面上,开出了一朵墨色的花儿。




4.

“王杰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等天再暖一些吧。”


“你终于要带我回去啦?”


“嗯,总归不能让百姓没了山。”


“好呀!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来,吃鱼。”


“我要吃梅子!糖渍腌渍去核的!”


“……来,吃梅子。”







5.

王杰希终于舍得走了。


他斜背了一只包袱皮儿,郑重地锁上了他那些宝贝的药柜子,又拿出了一把大锁,挑着黄道吉日、吉辰良时,肃穆地关上了药店的门。


“嗝~”乔一帆打了个滚儿,“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好像永远回不来了似的。”


“你只是一条鱼。”王杰希妥帖地收好那把同样沉重的钥匙,“如何读能得懂人的表情?”


这个问题难住了鱼,它摊平了鱼鳍,在水里沉思了一会儿。


“是哦……可就是我能看懂啊。”它甩了甩鱼鳍,看样子像是在挠挠头,却不小心失了平衡,翻了个个儿。


王杰希失笑,捧起那个青瓷缸,翻身上了自己那匹小毛驴儿。




“王杰希,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啊?”


王杰希抬头看了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像极了乔一帆肚子底下,那两片纯白泛光的幼鳞——它前几天哭丧着脸,指着缸底的告诉他,他撑到掉了鳞片。


“约莫三两个月吧。”


“那是多久?”


“很快,一帆。”








6.

王杰希的驴,有个很别致的名字,叫——


灭绝星辰。


乔一帆看着王杰希把缰绳交给老板时低声嘱咐,顶着英俊的脸重复了好几次那个名字。老板面皮儿抽了好几下,几欲发火儿,最后手里握了一小块银子,蔫巴巴地供着那匹昂首阔步的小毛驴儿,走向了马厩。


“我们去吃东西。”

“好!”

“想吃什么!”

“梅子!”

“……”

“怎么了?不可以吗?”


乔一帆问他的语气,让人联想到一个小小的少年,生的乖巧,润玉一样可爱,脚尖蹭地,半抬着的眼睛满是期望和委屈,满脸都写着“我很想要”“但我很懂事”“你若为难,那我便不要了。”。


王杰希:……


恨不得把他想要的都抢来塞进他的怀里。


“好。”王杰希觉得自己魔怔了,抱着个缸子,对着一条鱼,软了心。


“小二,来三盘梅子。”


“要糖渍盐渍和一盘没核的!”


“要糖渍盐渍和一盘没核的!”


“好嘞!客官稍等!”



“喔吼!!!”乔一帆在水里打了个滚儿,“王杰希你真是个好人!!”


王杰希听完,拇指摩挲着鱼缸边缘顿了顿,轻轻笑了一下。


“是吗?谢谢你。”









7.

夜晚的时候,王杰希看着医术,手边儿散开一包梅干。

看完一段儿,便捻出几块投进水里。

乔一帆欢快地吃着,也不吵他,顶多溅起一些小水花儿,咕嘟上两个泡泡。

一人一鱼处得和谐。

正当时,王杰希却忽然放下了医书,抱起了青瓷缸:“有人来了,不要说话好不好?”

乔一帆小黑豆眼吐了个泡泡,“啵”地一声,代表同意。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生了副笑眼的男人,看起来和善得很。

“大眼!”他脸上都是自来熟的喜悦。

“方副门主。”王杰希冷眼瞧着。

“哎呦!这称呼!多见外啊~”方锐眨眨眼睛。

“有什么事?”王杰希懒得和他废话。

“叙旧!”

“啪!”王杰希捏碎了杯子。

方锐看着,沉默了片刻,老老实实下来:“……那啥,叶修托我带个话儿。”

“说。”

方锐清了清嗓子:“七月初六。”

“什么意思?”

“七月初六啊。”方锐又重复了一遍,眼瞧着王杰希有下手揍他的趋势,他赶忙从窗户跳了出去,跳出前还怒喊了一句。


“七月初六啊!!!!!”


王杰希扔了个瓷枕出去。


且听外面一声凄厉的:“啊——————”


安静了片刻。


王杰希敛了衣袖,伸出手。

只是还没等碰到小水缸。

就听水里,传出了轻轻的一声。



“啵。”









8.

王杰希第二天在灭绝星辰的背上,捧着鱼缸,一句话都没有说。


“王杰希,我要吃糖渍梅子。”

“王杰希,我要吃盐渍梅子。”

“王杰希……”


小鱼在瓷缸里小心翼翼地问:

“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王杰希还是没吭声。


乔一帆自知理亏,咕嘟了一声,安静地沉入了水底。



我也很想解释给你听,可我只是一条鱼。








9.

王杰希后来终于舍得和乔一帆说话了。


原因是路上遇到打劫的,原来的那方青瓷缸,碎了。


银白的一条小鱼儿摔在水洼里苦苦地挣扎,一张一合着腮和嘴,仿佛就要干涸开裂,身旁跃出星光似的光点——那是小小的鳞片,在挣扎中,蹭掉了许多。


一直和和气气的王杰希忽然就怒了。


看不清是如何动作,那几个打劫的便晕在一旁。


王杰希从灭绝星辰背上的行李里掏出了一个小一点的漆盒子,紧忙捧起乔一帆放进去,回身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水囊里的水,全部倒进去。


小小的鱼瘫在水底,银腮微弱地随着水光开合。


王杰希的手有点抖,他轻轻喊了一声:“一帆?”


小鱼没应答。


“一帆……”王杰希捧着它,轻声地喊着,像是怕惊扰到他。


他的声音比灵魂还轻,语气却比爱恨更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


细瘦的小鱼,像是在痉挛着,挣扎着吐了一个小小的泡泡。


“啵。”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我很好。










10.

王杰希捧着那个漆木盒子再次上路了。


他本想去就近的镇上买个新的小瓷缸给乔一帆,可被小鱼坚定地拒绝了。


“不如给我多买些梅子吃。”乔一帆很是坚决,“你看我都掉麟了!你该给我好好食补一下!”


漂亮的小银鱼如今秃了好几块,因着身上也是银色的,所以乍看起来,只是颜色不均罢了。


可王杰希瞧着心疼,嗯了一声,捧起漆木盒子,轻轻亲了一下盒子边缘。


小银鱼瞧了瞧,一甩尾,用叼梅子干的速度跳出水面,轻轻撞了一下王杰希的嘴角,然后又掉回了水里。


王杰希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嘴唇上一凉。


“很暖和。”他听见少年音朗声说,只是那尾音颤颤的,出卖了主人的心情。


“你……”


“我睡啦!!”乔一帆大声的说,然后沉进了水底:“我只是一条鱼,我什么都不知道!!”


……


王杰希捧着盒子哭笑不得。




你是鱼,怎么会睡觉呢?

你若是鱼,怎么会察觉出我的心情呢?

你若只是鱼,怎么会那么像他?


王杰希敛了神情,喉咙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11.

“王杰希,还有多久啊?”

“七天吧。”

“……”没有时间概念的鱼沉默了好久。


王杰希笑了笑,温柔地和他说:“我每天都会亲你一下,一帆,再亲你七次,我们就到了。”


细瘦的小鱼张着嘴,泡泡半吐不吐,而后猛地扎进水底,任王杰希怎么说,也不肯再上来了。

王杰希笑出了声,拇指抚摩漆木盒子边缘,目光渐渐沉郁下来。


漆木盒子底下散落着点点白鳞,原来亮晶晶的小银鱼如今变得几乎光秃秃地,像是流失了全部的生命力那样,显得有些枯槁。


他问过乔一帆这是因为什么。


“你治不好,只有王不留行能治好我。”乔一帆很固执。

“我的医术不比他差,你告诉我,我会比他做得好。”

“不行不行,必须是他。”乔一帆很坚定。


王杰希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作罢。


毕竟当初是他亲口说的,王杰希并不是王不留行。









12.

到了微草山庄那日,是个大好的晴天。

王杰希骑着驴在山道上,手里捧了个缺口的碗。

上山前乔一帆太激动,一下跃翻了漆木盒子。

深山老林的王杰希没办法买盒子,只好临时向店家借了个碗,端着就上了山。


他的小银鱼已经褪去了所有的鳞甲,变成白花花的小肉鱼了。

还是那么喜欢吃梅子干,可却比以往吃的少了很多。

也越发的不爱动了,懒懒的,只偶尔吐个水泡。


王杰希端着那碗水,小心翼翼地,最后干脆下了驴。

靠着一双腿,登上了微草山庄。


那时候乔一帆已经睡了,沉在水底,随着水波轻晃。


他没有看到。



微草山庄的大门敞了个十足十。


偌大的山庄点亮了无数的火炬,火焰盈天犹如白昼。


身穿绿色华服的男女站在门前垂头行礼,身后千百余人同他们一样行着同样的礼数。


那一串火炬相连,碧绿的琉璃瓦被映得通透,整个山庄在夜色里像是一条盘踞在山峰的碧色巨龙。


它微微张开了嘴。

嘶吼着、咆哮着、盛大着。

迎接他的主人。



白衣的王杰希牵着驴,背着包袱皮儿,端着缺了口破碗徐徐从石阶走上来,闯入人们的视线里。


“师父!”


“庄主!”


男人没说话,也没瞧着他们,只顾着盯着手里的碗。


“英杰。”


“是!”


微草庄主,发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全装上下屏住呼吸。


“去给我拿个大点儿的缸,盛些水端过来,再去厨房拿些梅子。”


说完他又嘱咐了一句。


“要快。”


“……是。”










13.

小小的鱼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好几天了,乔一帆苏醒的时间加一起也不到一个时辰。


他不再浮上水面跳出来亲吻他了,也不再用尾巴甩出一串小水花。


不再和他聊着山林里的飞禽走兽,也不再向他撒娇讨要零食吃了。


乔一帆蔫蔫地趴在水底,醒了就吐一个泡泡,鱼鳍无力地晃悠着,偶尔说些话,声音都轻得让人听不清。


“一帆。”王杰希对着那个美轮美奂的描金冰瓷瓮说,“我们到微草了。”


他声音也轻得不像话,好几个徒弟被他这样对着鱼缸说话的语气吓到了。


王杰希不在乎也不解释,满心满眼的都是那条小鱼。


乔一帆没回话。


王杰希快疯了。


他想起了埋在那山上的少年。


死前也是这样,连呼吸都像是累去了半条命一样,静静地合着眼睛。


握紧他手指的力度传达出生的意志。



那力度他熟悉的很,紧致而禁锢的感觉。

窒息般挤压着他心脏。


多少年了,那时候的刻骨铭心,还当是自己忘了。

结果又是多少年后的夜晚,那感觉兜兜转转地找回来。


追上了,缠绕了,攥紧了。








14.

七月初六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一夜风雨过后,晨如碧洗。

乔一帆也活泛了些,仰头向他讨了些东西吃。


王杰希叫了他这段日子收集来的各种梅子投进去,却看乔一帆一动不动地吸着梅子。


王杰希觉得心脏像是投入了冰窟窿里,明明是夏日,却硬生生的发了一身的冷汗。


他把梅肉捞出来,用内力震碎了,再一点一点投喂进去。


梅肉沉底,乔一帆像只小鸡崽儿一样,啄食着。


“一帆,七月初六了。”


乔一帆仍老老实实地吃着。


“我该怎么救你?”


乔一帆仍然没有回应。


“我派人去吧叶修抓回来了。”


乔一帆吃光了梅肉渣渣,再一次沉睡了下去。


“你姑且再休息一会儿,等他来,我们就可以好好的了。”


王杰希的眼神,温柔得很,比三月的小雨更酥润,比金丝的蜜糖更胶着,比他王杰希更不像他自己。









15.

到了傍晚,人才被绑了回来。

王杰希用剑挑开麻袋,里面五花大绑着的男人露出的一双笑眼,让他脸色黑沉。

方锐挤眉弄眼。

王杰希沉着脸问:“叶修呢?”

“唔唔!”

王杰希用剑挑开封嘴的布料。

方锐此人,轻功高得邪门,这江湖里若不是他想去,还没人能捉得住他。

“嗨!大眼!”

王杰希没理他,一剑抵住他的喉咙:“叶修呢?”


方锐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很是无辜。


旁边的微草暗卫说,和他在一起的那个扛着伞的男人,原本是和他打算一起逃走的,结果临走时两人吵了一架,那人便把他从房顶上一脚踹了下来。


“叶修个死没良心的。”方锐假哭。


“是吗?”王杰希神色淡淡,“也好,他既然把你留给我,就说明还有话要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方锐立刻撇清关系。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王杰希露出一个笑,真心实意,腹黑扭曲。










16.

任是方锐再嬉皮笑脸的一个人,见到那条小鱼也不自觉地沉默了下来。


他把手指深入水中,轻轻蹭了蹭小鱼的脑袋。


“一帆帆。”方锐喊着他。


王杰希听到他那么喊了之后,震了一下。


小鱼半喊着个泡泡,微弱地回应了他。


方锐叹口气,收回手指。敛去了那副游戏人间的模样,他又是那个在武林中能掀起腥风血雨的海无量。


王杰希盯着他:“你叫他……”他没能重复出来那个叠字,这昵称放在别人嘴里或是粘腻或是尴尬,只有在方锐的唇齿间才喊的清亮好听。



那时候也是,王杰希见着他满山庄上下追着那个乖巧的少年朗声笑。


一帆帆,再跑得快一点,我要追上来了!

一帆帆,过来,我带你去山后看鱼!

一帆帆,给你的大红包!今年十八了,该长个子了!


于是他忽然想起了叫乔一帆的那个青年,浑身都是草木药香,一身白衣一柄短剑,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可以看一下午的书,嘴里却不爱闲着,总是要吃点什么零食才开心。


王杰希已经忘了他的模样很久了,余下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清晰圆融的轮廓。在后山的小凉亭里逐渐消瘦,捻起书页或是梅子的手指,漂亮干净,而后渐渐干瘪下来。


最后的记忆不算愉快。


少年紧紧握着他的手指的力度,层层叠叠的纱帐,许许多多的哭声……幽幽漫漫,听的不真切、看的也不真切,他所有的一切逾至千钧的挂念全都在那一根手指上巍巍悬停。


最后合成了那一下擦肩而过般的失重感。


世界的厚重云潮都在夕阳下滚滚退去,露出的血一样的大片阳光,姗姗来迟又壮烈炽热。


少年的手不知何时蓦然松开。


紧提着的心坠入深山渊底,那些挂念、忧心和才刚刚言明的心意,随着乌鸦的嘶嚎,断了最后一丝的尘缘。


久久未曾坠落。


于是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他和那个少年的故事,也不算是尘埃落定。



轻轻扣着心门,还像是能听见空洞的回音。











17.

方锐沉默着,王杰希也沉默着。


云潮盛大,枝头轻鸦,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夏夜里。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方锐问。


“山中采药时,我下了一篓鱼。”王杰希看着云潮遮天蔽日,“原本嫌他小,想扔他出去,他却一个劲儿地往我手心里钻。”他轻轻握了握手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条小银鱼转着自己的手指、往他手心里轻撞的力度。


“那是什么时候。”


“三月十七。”


“是吗?”方锐笑,“果然是那时候跑出去的啊。”


见他承认了,王杰希眉眼不动,捧着那个小小的漆木盒子,拇指摩挲着边缘。


他扔掉了那个描金的冰瓷瓮,找人修好那个旧的漆木盒子。黑底的木头上,银鱼瘫睡在那里,看不清是生是死了。王杰希和方锐用醇厚的内力包裹着他,细致入微甚至有些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最后一点活着的生气。


王杰希把手指探进水里,让那条小鱼倚着他。


“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方锐终于忍不住,他知道王杰希早看出了端倪,这小鱼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极了当年要离开的乔一帆?


王杰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告诉我。”


方锐像是松了口气:“叶修那个王八蛋,自己舍不得,便要我来做这事儿。”










18.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王杰希那时有个徒弟,名叫乔一帆,乖巧懂事,可惜于医这一途无望,于武那一路无名。


王杰希知道他的性子在门派力不讨好,于是一到十五岁便送去了后山,让他看管那一山的草药。


现在想来,王杰希仍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却只觉得遗憾……若是能多去探望探望他就好了。


时逢动乱,民不聊生。


恰时一场瘟疫在南方扩散开来,中了瘟疫者,十之有九没了性命。悬壶济世的微草山庄接下制作了解药的活计,担着全天下人的期望。


那一天王杰希带着弟子南下,于是撒下蛊毒造成瘟疫的那群人趁机杀进了微草山庄。


满门弟子无措,辈分最高的却还是乔一帆这样一个医武皆弱的少年。


能怎么办呢?还有什么办法?


乔一帆带着弟子退向后山,打开迷瘴,自己站在阵眼处操作。


山中猎猎风声鼓起白衣,传来梅子的酸熟香气。满山庄的弟子们瞧着那个不被看好的小师叔在阵眼里行着繁复的动作,纷纷诧异开来。


小师叔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和和气气的一个人,此时却眉眼锋利,一动一静间俱是杀招。那些蛊门的人未等近身便惨死林下。素净的脸沾了些杀气,变得有些鬼怪那样幽魅。


这阵法……并非微草的绝学,小师叔是如何做到的?


来不及多想,乔一帆的能力毕竟有限,对方是不是这一途的高手,但对付同样用毒的迷瘴,这些小伎俩撑不了多久。


眼见着对方行至视线里,乔一帆神色晦暗不明。










19.

王杰希听到消息赶回山庄里的时候,率先见到的不是别人,却是在江湖里失踪了十年的叶修。


那人扛着伞笑着和他打招呼,身边跟了两个女子,一个比着一个的好看。


“大眼!”叶修挥挥手。


王杰希沉着脸。


“介绍一下,这是我老板,这是唐柔。”


“一帆呢?”王杰希懒得和他多做计较。


“喏,屋子里呢。”叶修指了指。


王杰希懒得再和他废话,飞身进了屋子。




“真是用情至深,这么两步路,连轻功都用起来了……”叶修嘟囔向后面慢悠悠地走。




乔一帆躺在那儿瞪着眼睛,脑门上顶着一块滑稽的白毛巾,怔愣愣地看着王杰希飞身进来。


“师、师父……”他话里有些磕绊,想要起身,却被王杰希一把按了下去。


“你受伤了吗?”王杰希急切地搭上他的手腕诊脉。乔一帆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一酸,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我没事,微草所有的人都没事。”


王杰希松了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才算跌了下去。他抬手摸了摸乔一帆的发顶,见他像小动物一样眯起了眼睛,连夜赶路而疲惫不堪的身子也轻快了不少。


“有事没事,可不是你说了算。”叶修慢悠悠地晃进了屋子里。


于是王杰希心里的石头又提了起来,回头看着他的眼神里,温情倏然退去,幽深得可怖。


“你看看他的掌心,王杰希。”


王杰希一怔,看乔一帆突然瑟缩了一下,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用了些力把乔一帆一直缩起来的手拉到手心里,按摩着穴位掰开,才见到那一手心的黑。


是瘟疫,也是蛊毒。


衰竭的、致命的、尚无药可解的毒。


钻心入股的疼从那片黑色由眼渡进心里,王杰希猛然抬头看向乔一帆。


少年仍是平静安逸的神色。


一如他那日被送去后山时,跪谢他的神情。










20.

叶修在微草安了家。


乔一帆的住处也从后山挪进了王杰希的院子里。


平日除了帮王杰希配药,叶修最常做的便是去找这个小孩儿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


“乔一帆。”


“多大了?”


“十八。”


“唔……那阵法是谁教你的?”


“晚辈闲时,从微草藏书中自学的。”


“是吗?”叶修挑眉,忽然来了兴趣。


微草在阵法这一方面可不算行,王杰希知道也只是知道个皮毛,如何能指点迷津?看来那天那个大阵是小孩儿一个人做的了。这等天赋,在微草着实可惜呀可惜!


叶修板着脸,敛着自己挖到宝的神情问:“你在微草如何?”


乔一帆一惊。


叶修看他这幅样子,咧开了嘴,狐狸似的,凑过去,揽着别人家的崽子指点起了迷津。











21.

“现在从南方抓人,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解药?那些人又有几个能受得住药性?”


“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一帆也算我半个徒弟啊!”


王杰希冷静的捏碎了一只小盅,一只碧色的小蛇爬出来,牙齿上的毒液泛着幽绿的光,亲昵地蹭着王杰希的手指。


叶修看着这条蛇,眼里都是“我闭嘴我闭嘴。”



药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还有多长时间。”王杰希忽然问。


叶修看他那副眼底青黑的样子,实在也是没了心思开玩笑,认真捣起了药:“入夏吧。”他叹了口气,“至多也就是那时了。”










22.

那大约是乔一帆一生中过得最痛快的时光。


叶修在王杰希的默许下教授乔一帆阵法,夸他天赋极强,于通灵阵法这一块的天赋,连李轩都要好好掂量掂量。


唐柔没事就和乔一帆的一众师兄弟比试,挑过了便去挑叶修,闲下了则带着陈果一道出去除强惩恶,回来给他带些蜜饯,用零食堵住他的嘴,用故事堵住他的好奇心。


再后来又来了苏沐橙和方锐他们。


江湖里声名赫赫或是新秀鹊起的这些人围在他身边,给他各种三教九流的小玩意,或是讲起许久前江湖里的故事,方锐和叶修认定他是练轻功的好苗子,于是每天漫山遍野地追着他跑,说是被追上了就要他去后山给他挖一株王杰希的宝贝草药回来泡酒喝。


苏沐橙给他讲叶修的糗事,从尚未封神讲到巅峰称王,叶修每每听了都说要出去冷静冷静;方锐给他看自己从黑市里买来的一尾银鱼,讲这鱼如何神奇,护魂养魄,据说可以贯通生死;魏琛想了想讲起了远在东南的风景,说那里山好水好,还有腰肢婀娜的少女,殷殷盼着他回去。


那时候满天繁星,一群人坐在院子里把酒言欢。乔一帆坐在他们里面笑着捻起安文逸给他带的梅肉丢进嘴里,笑声比嘴里的甜味儿还要更胜几分。


他是真心喜欢这样的日子,笑起来真心实意,待人接物不必拘于俗礼。


真好啊,这样的时侯。


生在江湖里,最侠者风范的时候。

这样短暂的生命里,最浓烈鲜活时候。


真好啊。




王杰希在门外远远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披着他那件代表身份的翡翠绿外袍回了药房里。


像是他把乔一帆送上后山后的许多个日子里那样,不上前打扰、也不肯彻底相忘,只远远看着,不向前迈出一步,也不肯向后退缩一步。


这样就好。


一帆,这样就好了。


等你康复了,就不要再回后山的那个小亭子里了。和叶修他们一同去江湖里游历吧,顺着运河南下,一路景色回春。


江南的景色最好,你游玩够了以后,就在那里住下吧。


江南有你最喜欢的山川河流,有你小时候缠着我要的糕点小吃,有一群护着你的前辈同伴……这远远要比在我身边好得多。


我不希望你籍籍无名,却也不希望你锋芒大盛。


你要好好的活在远离纷争的地方,不被波及,也不被打扰。我希望从那以后由江南到王都,以后的岁岁年年,你的名字会被许多人口耳相传,带着平安的消息一路北上到这里,让我清楚的知道就好。


这样就好。










23.

是夜,王杰希从药房里出来,披着衣裳,在山庄里散步。


他皱眉思索着药方和蛊毒,想着白天的那几个自愿试药的药人死去时的样子,再联想到乔一帆,心尖儿火烧火燎。走着走着,再一抬头,竟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杰希没迈动脚步,仅仅是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好,凭着过人的耳力,听着屋子里的声音。直到乔一帆在房间里的呼吸声弱了,这才走进去。


轻轻地给他盖好被子,王杰希在床头坐了许久,想着这个孩子在他身边长大,又在后山里度过的那几年。他还是有些舍不得把乔一帆交给叶修,脑子里琢磨着该如何让叶修承诺照顾好他的宝贝徒弟。


要走的时候,手腕被人轻轻地拉住了。


乔一帆睁着眼睛瞧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被烛火映着好像漾出一层水光。


“醒了?”王杰希声音沙哑,下巴上还带着青色的胡茬,“还早,再睡会儿吧。”


“师父。”乔一帆拉着他,声音从柔软变得坚定。


“怎么?”王杰希翡翠绿色的衣衫上,还有些寒气。


“师父,我听说,那些中了毒的百姓都承受不了药劲是吗?”


“听哪个多嘴的说的?”王杰希笑笑拍了拍他的头,“别怕,师父会尽快研制出来解药,你不会有事。”


乔一帆摇摇头:“比起那些百姓,我已经靠着天时地利人和活得够久了。”


王杰希皱眉:“你这是说的什……”


“师父。”乔一帆眼神清亮,“换我吧。”



——换我做你的药人吧,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好不好?



王杰希黑了脸。

乔一帆坐起来。


这天下谁也没有微草山庄的人身体底子好,微草山庄里也没有谁在后山那片宝地中住了那么久。江湖里没有多少人能得到叶修的青睐,更没有多少人能被王杰希这般护着性命。


山川湖海,星辰阅尽,世上也就这么一个乔一帆而已。


除了他,又能是谁呢?


他已经够幸运了。



乔一帆凑过去壮着胆子亲了亲王杰希的唇角。


“师父,用我吧。我不是你最好的徒弟,可我会是你手下最好的药人。”他的视线没有放在王杰希的眼睛上,而是稍稍错开了一些。


他的视力正在消退,这是毒素进了大脑中的表现。


王杰希喉咙酸哑,张了张嘴,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师父。”


他把亲吻落在他唇上。


“师父。”


翡翠绿的袍子扔在地上。


“师父。”


他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指。


暖帐里最后传来的一声,是乔一帆的带着哭腔的小声叫喊。


喊着他的名字,尾音颤抖,用尽了全部的勇气。


“王杰希……”

“王杰希……”

“王杰希。”










24.

乔一帆开始经常出没在药房了。


叶修兢兢业业地抱着一堆药材回了院子,说是免得瞎了自己的眼睛。


方锐去偷偷看过,回来也捂着眼睛说疼。


问他怎么样,一个字儿都不肯多说。




药房里小锅煎熬着药汁。


乔一帆坐在王杰希身旁,大口大口喝着药,喝完之后咧个嘴,苦兮兮的表情。


王杰希用手指推了一小块酸梅塞进他嘴里,转身又给他拿了一盘放在手边。


“苦吗?”

“苦啊。”

“那酸梅呢?”

“唔……好吃……就是咸了些……嗝。”


乔一帆捂住了嘴。

王杰希撑着下巴看他。


原来他也喂过乔一帆喝药,小时候那几次可真是惊天动地。那时候王杰希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揉着额角,哄了半天才能给他灌下一口,然后魔音贯耳,冲上云霄。后来每每给乔一帆生病,都要惊动一门的师兄弟纷纷带着瓜子儿过来围观王杰希哄孩子。


乔一帆长大后也病过几次,乖乖巧巧的,咽下了药汁就走,面色平静。王杰希那时候觉得孩子是真的长大了,还很欣慰来着。如今哄他喝药,看着他那呲牙裂嘴好半天也不肯喝药的熊样,又找到了几分当年感觉的同时,王杰希逐渐回过味儿来。


哪里是不怕苦啊,只是怕了也没人听。


他一个人在后山的那段日子,很无趣吧。


王杰希心里盈出了些亏欠的滋味儿,于是眼神也愈加温柔。


“有多苦?”他有些幸灾乐祸地问。


乔一帆没搭理他,只顾着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舌尖儿有没有变色。


王杰希探过去含住了他的舌尖儿。


“!”乔一帆怒视他。


王杰希笑出了一种懒散进骨子里的味道:“养你这么多年,为师总是要收些利息的。”


“?!”











25.

毒素进了头脑里,再想拔除就很难了。


王杰希不舍得让乔一帆用那么烈性的药受苦,于是只用温和些的,做缓兵之计。


所有人都以为,否极泰来,日子终于要变好的时候。


那一天,乔一帆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毒素毁了眼睛。”张新杰摇头,“你的药起到了效果,证明这方子确实是有用,假以时日,定能研究出解药。只可惜……”他叹了口气,看着坐在床边冷静至极的王杰希。


“只可惜什么?”苏沐橙追着他问。


张新杰摇摇头,拎着药箱走了。


张新杰和王杰希同修的是草药,只是王杰希用药杀人为毒,张新杰用药救人为医。二者转化,对他们也并不算难事,张新杰会的东西,王杰希也懂。请他来这儿,只是图个心安。


如今江湖里最出色的两个用药和毒的人都在这了,都是惊世的天才,一同研究出了有用的方子之后,却也一同铁口直断了,床上的那个药人活不过今夏的命运。


“你们都出去吧,我陪一陪他。”


王杰希目光温柔,像是没听到方才的话一样。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叶修率先带着人走了。


王杰希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乔一帆。


“一帆,觉得还好的话,就握一握我的手指,不舒服的话,就放开。”


乔一帆皱着眉头,闭着眼,轻轻地合了合掌心。


“真乖。”王杰希哑着嗓子俯身亲了亲他。





没关系,一帆,没关系。


没有眼睛,我可以替你看。


没有耳朵,我可以替你听。


没有双腿,我可以带你走。


……


可你还剩下什么呢?


你最后只剩下了我。


在你的所有感官之外,终有一日会在你的生命之外。


隔着那一层生死,像是普罗大众那样,看着你离开这里。




生死面前,自诩名医,可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










26.

乔一帆的感官已经很弱了。


失去了视力的几天后,连听觉也模糊了。


世界像个安静且模糊的罩子,罩着他隔离开人群。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常常一坐就是一天。


思维也变得迟钝了,王杰希亲吻他的时候,他要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回应。


世界是个混沌的团子,里面都是絮状物,漂浮着,不惹人恼,却也并不讨人喜欢。


他开始有些厌倦了。


想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王杰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王杰希,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去?”

“王杰希,还有多久啊……”


他这么反复问着,听不到回答,因而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发出了声音。


他紧了紧自己的手。


与世界的那点联系都在他那只手上了,攥紧了,才有一种还在活着的感觉。松开,便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不管清醒与否,乔一帆都紧紧攥着那只手。



那是回到人间的唯一一条路。


下面是黄泉。


他还不想就这么走了。



明明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可原来真的到了那时候,还是不想啊。


想再见见他们,想再见见他啊。








27.

乔一帆记忆里的最后,是愈来愈混沌的世界里,似有似无的哭声和王杰希喊着他名字的声音。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心里难受,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手。



放开了手。


便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啊。











28.

“王杰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29.

故事封在酒里,才能酿出绝彩的回忆。


方锐喝的有些醉了,抬着眉头的架势,看起来比王杰希还伤心欲绝。


倒是王杰希平静得很,捧着盒子出神。


方锐絮絮叨叨地——


“我那时养了一条鱼,叫追魂。传说可以贯通生死的追魂鱼,你听过没有?”


“就是这一条了。”方锐指着,“我还曾经拿出来给一帆玩儿过。他学的是阵法,通灵的天赋可比旁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他和这小鱼玩的很好,也是命。”


追魂鱼有七年的寿命,世间只此一条。传说有执念的人,因天时地利人和,死前若是有追魂鱼在身侧,灵魂便可附在其上,作为一条鱼替自己实现最后的心愿。


“我也没想到这一条竟然是真的。”方锐说。“离开了微草的三年后,我们辗转到了江南定居。”


乔一帆就是那时候醒过来的。


日日夜夜养的小鱼开口说了话,吓得方锐几乎叫了出来。


“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捡了多大的便宜。”方锐舔舔嘴角,看着他手指旁的小鱼。


“他一醒来就吵着要去见你,谁也拦不住。最后还是叶修把人劝住了,他找到一本书,上面有个方子,能护着魂魄,让他活得更长久一些。”方锐说,“方子很成功,我买来追魂的时候,它就已经有些岁数了。多亏叶修,才能让它又多活了这些年,能活着赶来见你。”


“我们听微草的人说你几年前卸了任,一个人带着乔一帆的骨灰不知道去了哪儿。我们猜你也在江南,却没想到只是隔了一座山的距离。”


还好,追魂,追的是魂。

你在哪里,他都会找到你。


于是那个春日,乔一帆骗着兴欣的小童带着他去了溪边儿。稍微一挣扎,便跳进了溪流里。


一座山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去找到你的。



只知道这段旅程,在三天后结束。


追着魂魄的小鱼,终于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泡泡被溪流打碎,王杰希听不到它的声音。


它只能用力拱着他的手心。


——带我回去吧,带我回去吧。








30.

追魂虽然世俗所罕见却也并不是没有。

可这么多年江湖里关于它的传闻这么少,也是因为太少太少的人靠它真正地完成了心愿。

附身追魂后,你就只是鱼了,人的心愿,身为一条鱼又能做什么呢?


雄才大略?美玉锦衣?

城池山河?奇珍异宝?


都不行。


执念深的东西,若是这些,也只白白浪费了机缘。


鱼能做到什么呢?

那么弱小的生命,那么柔软的身体。



鱼能做到什么呢?



可我想化身一条鱼。

回溯我的记忆。

山川湖海是人间的脉络。

我要紧攥着那一小段缘分。

追回到你身边去。



我想回去。

让我回去。








31.

“王杰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王杰希,我们还要多久回去啊?”


“王杰希,还有多久啊……”





——我想回去,再看看你啊。








32.

七月初六,月朗风清。


王杰希听完了一段故事,漆木盒子里的水,被他的手捧得温热。


“他看起来很好,你看,鳞掉光了,就说明他的心愿了了。”


方锐指着他身后最后一小片鳞。


鱼鳞每掉下一块,心愿就更圆满了一些,属于乔一帆的那一点魂魄,也会消散一点。他会更像一条鱼,而不是乔一帆。


鳞片掉光了,心愿了了,人也就没了。



追魂不是没有代价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代价的。



叶修你个王八蛋,非要我来讲这些事情吗?方锐恨的牙痒痒:你那么有种你现在在哪儿呢?!


“为什么是七月初六?”王杰希平静的问。


这个日子一脱口,他自己先愣了,而后笑了一下才说:“是我犯傻了……”


七月初六。

他的生辰。


方锐起身摇摇晃晃的要走。


“一帆离开前和我说了,如果他开始越来越像条鱼的时候,一定要多提醒他几次,告诉自己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王杰希,我把他留给你了。”他说完迈出了屋子,头也不回:“追魂被叶修养的很好,可以陪你很多很多年。”


“你可别死了,他回来陪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在他眼前死了。”


他最后的话颠三倒四,没个规律。


顿了一下脚步,便运起轻功跑了。


狼狈得很。







33.

王杰希捧着盒子去了后山的凉亭里坐着。


手边放了三盘梅子。

糖渍、盐渍、去核。

月明星稀,已是深夜。

这一天要过去了。


水里的小鱼精神了一些,叼了一小块酸梅慢慢地啃。


“一帆?”


没人回应。


小鱼只专注着梅子,不理他。


一人一鱼这么坐了好一会儿。


“乔一帆。”

“乔一帆。”

“乔一帆……”


山下蓦然传来了打更人的声音。


铜锣声敲到了第三下。

名字也喊到了第三声。


王杰希终于喊不出来了,声音哽在嗓子里,那三个字模糊得像是再也喊不出来了一样,粘稠成结。



铜锣鸣到了第四声。

是新的一天了。



王杰希坐在亭子里听了半宿的山风。


他想很多年前,乔一帆也是坐在这儿,一个人捧着半盘梅子,看全了春夏秋冬。


那时候他也没想到吧,在这里过的那几年,竟然就已是他小半的人生。








34.

“一帆。”他又叫了一声那个名字。


这次却没有人攥住他的手了。









35.

银色的小鱼在盒子底转了转。

蔫巴巴的鱼尾,它似乎也觉得难过。


过了好久,小鱼轻轻吐了个泡泡。

悠悠地晃上水面。



“啵。”的一声。










———王杰希,我很好。







END。


————————

2019年补的一点FT:

这篇其实只是自娱自乐的大纲,所以很多台词只是我的口语化,并没有细究人物本身的性格台词,情节处矛盾的也很多。直到后面半段稍微打起了点精神来才看起来没那么车祸现场了。

_(:ェ 」∠)_我补发一个刀子,就是开头那里:乔一帆当然知道王杰希是谁,也知道王杰希在他死后就离开了微草,追魂鱼的功能是把他带回到想回去的人身边,而乔一帆的愿望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要把他带回微草,把王不留行带回江湖里。

至于结局,故事写出来之后的事就不属于我啦,大家怎么理解都好(我的想法可能更决绝一点,但是已经无关了)。

最后谢谢看到这里的你,XD忍受了我这么长一篇车祸现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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