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烨

这里将(Jiāng)烨(Yè) 亲友爱称烤肉

背景来自@七弦与酒

提问箱一定会回复,没有的话就是被lof吃了

普通大学生,开学即失踪

【魏果】江湖里

CP魏果。

重出江湖的刀客魏琛X客栈老板娘陈果。

古风江湖向HE。(循原著)


by将烨



“人这一辈子,烦恼反正是忘不掉的,不过好在酒也是喝不尽的。”


不正经江湖文,里面什么都有。


【老烤的目录】


————————————




老江湖客他受邀来到这间客栈的时候牛皮哄哄的。

一剑一笠一个酒葫芦,笑起来时左边的嘴角比右边的要高那么几分。

他嘴里叼着根草叶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又仰头看了看牌匾上的字儿,先是叹了口气,而后又双眼放光。


“哈哈!叶不羞!老子来啦!”


糙汉子震耳欲聋的这一声,打开了兴欣客栈漫长历史之中最为混乱的一段局面,也是因为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的加入,兴欣的道路得更加的坚实起来。后世凡兴欣门派弟子中但凡是个用刀的猥琐流,十个有九个都会说自己师承于这个男人。



他是谁?


刀客魏琛。






大堂里的酒客络绎不绝。明明是家客栈,却因着老板娘一手超绝的酿酒技艺让许多酒徒赖在了这儿。不过老板娘的规矩也很严明,哪个胆敢在她这儿喝多闹事儿的,先甭提以后还能不能喝到她这酒,光眼下的这顿连骂带揍怕就先熬不过去。

客满的大堂里人手似乎不大够,红衣的老板娘以腰带勒出纤细的腰肢,身姿轻盈。她干练地拎着、托着酒器辗转在方桌之间,上菜上酒利落洒脱,动作中带了些奇妙的韵律——舒展、落下又收回,袖口翩飞似双红蝶。

等她送完了手里的东西,终于得了点空,这才站在原地擦了擦汗。

最后送的那一桌大概是熟客,见老板娘空了手,忽然和人搭起话来。那人语气非但不像刀客想象中的那样轻佻(好方便他英雄救美),甚至还能算得上是十分的敬重。老板娘不忸怩,接过话茬就开始抱怨起自家新招来的那几个伙计,声音清脆,妙语连珠,她蹙着眉头自己不觉有什么,倒是把听到的客人们都笑了个欢实。

这人一笑啊,就好喝点什么,于是一时间请她去点酒点菜的人又多了些。老板娘无奈,只得笑着吆喝了一声“来了“,提着裙摆又从大堂的这一头穿行到那一头。


魏琛恰是这时候走过来的,纤细高挑的老板娘正走到大门正中,头皮一跳就听见了这声“哈哈!叶不羞!“当即侧身看过去。

全大堂的人也不自觉地把目光投过来,先看老板娘,再看向那来客,一时间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许多,像是敬畏。


刀客逆光而来,斗笠下的半张脸胡子拉碴地不甚规整。他风尘仆仆,不过露出的笑容倒是蛮好看,带了一股江湖浪子的味道,想来这人正当年的时候也是凭着这招牌的笑容俘获过不少侠女的芳心。

是啊,他身上那股味道,无论是风尘仆仆也好,亦或是江湖浪子也罢,总归最后落给人一个“侠客”的印象。


仗义疏善者为侠,旅居他乡者为客。


“侠客”皆是写在书里的传奇,个个都是“一壶酒足慰平生”的调调。老板娘着重看了看那人腰间的酒葫芦,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定然是个酒鬼。

“你找叶修?”老板娘走过去问他。

魏琛没搭话,昂起下巴露出了整张脸来,笑得是一脸懒洋洋的浪荡。他眯着眼睛,神色中有几分倨傲,并非刻意而为,更像是经年累月中沉淀的一种习惯——他自己都不一定能知道。

平心而论,这动作和神情都十分有魅力,若是忽略这一身邋遢的话,眼前这家伙也勉强能算是个风流浪子。

可惜这位浪子没保持好自己的风度,见老板娘是个漂亮姑娘,立马换了一张脸。而后还没等陈果说话呢,他眼睛一闪,又看到了陈果身后的唐柔,于是脸色又更上了一层欣喜。

陈果她单手掐着腰看他,只觉得这人就像只稍大了些的虎皮猫,自沙土中滚了一遭出来,正蔑视着愚蠢的主人,情等着别人给他擦擦爪子再挠挠下巴。至于他那层欣喜,陈果用了个很恰当的比喻——馋猫看到小鱼干了。


嗯,欠收拾。


老板娘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故意问:“您哪位?“而后等魏琛方一开口就立即抢着说:“找叶修是吧?是他提过近日要远道而来的那位吗?“

魏琛想自己这千里迢迢,确实算得上是远道而来,于是点点头。老板娘听完说了句“您稍等“转身就去了后厨。魏琛也没在意,想当然的认为这姑娘去通报叶修他这位尊客已经大驾光临了。



魏琛之前听说叶修在这儿建起了新的门派,说是藏在了个门面不大的小客栈里。他不信,如今来了之后看见这小客栈热热闹闹的生意,魏琛啧啧赞叹还是叶修有脑子。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叶修这个就比较牛逼了,他老人家直接隐在了嘉世的老窝里。

魏琛一回头瞧见不远处巡逻的嘉世弟子,牙一呲就咧出了个坏笑。

他现在脑子里都是掌柜模样的叶修拿着个算盘踢踏踢踏地方步指挥小二上菜。魏琛边摸着下巴边迈进客栈里,心想着和叶修相识一场,怎的不得要个二当家的位置好终日游手好闲!话说回来叶修眼光是真不错,小店开着还有美人相伴!这姑娘貌美如此,魏琛觉着自己许久不曾动过的一颗芳心都有了些许活泛起来的迹象。

他突然觉得开家客栈这事儿有意思极了,以至于远赴新地、重回武林的担忧好像都一扫而空。他是这样一个人,生活里的乐子远比烦恼重要。此刻他觉得这事儿有意思,于是便兴致勃勃地想要参与进来,至于结果和以后怎样,就且先按下不提好了。



魏琛走进来,四处打量找叶修,结果还没等转两下头呢,就被突然出现的陈果往怀里塞了些什么东西。

他一低头,是条白布巾,角落里还涂了个火焰的标志,像是这家店招牌上的那个——一般丑,却十分眼熟。

魏琛有点愣神。

陈果满意的看他这幅样子,话里却是极不满意的口吻:“愣着干什么!快去端菜啊!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呢!”

魏琛抬头眨巴眨巴眼睛,有点茫然。

陈果插着腰说:“把斗笠和刀放那边就行,放好了去先去给左边那桌上酒,要十年份的花雕!那边儿那桌要的是烧刀子!然后去后厨,端什么菜都有人和你说,你听人家的话就是了!”见魏琛还有点愣,陈果心里暗爽,推着人就去了摘了斗笠、刀和葫芦。

魏琛挣扎了半天,本想着用点蛮劲,结果发现这老板娘也是个练家子,巧招对她没用,江湖里的那些路子她又分外熟悉。魏琛不敢轻举妄动了,虽然如果动真章,陈果绝不是他的对手,但如果真动了真章,怕是会搞成砸场子,得不偿失。

魏琛在认命的前一刻挣扎地回头问陈果:“叶修是怎么和你说我的?”

“怎么说你的?”陈果扬起下巴想了想,忽然笑起来。


她眉梢眼角俱是风情,如着色一般铺陈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鲜活逼人。


“他说我若是看到了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来找他,那便是他嘴里的熟人了。“陈果想笑又努力憋了回去,“他说这人是来投奔他的,做饭打杂都是一流。”老板娘想了想:“我家现在不缺厨子,就先麻烦你跑个堂吧。”


魏琛不可置信,怒道:“这么不讲情面?小丫头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陈果眼也不抬:“你已经浪费很长时间了,这个月银钱扣五十文。”




——笑话!老夫昔日执掌蓝溪阁,过手的数目都是按黄金千两算的!小小的五十文!区区的五十文你就想为难住老夫?!




“再浪费时间再扣五十。”

“来咯!客官您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我恨。

魏琛搭着白毛巾,边给人上菜边心想到。

我恨这可恶的五十文钱。

我恨这可恶的叶修。

我恨。







等魏琛跑了一下午堂,终于缘见得叶修这个不讲情面的家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这人扛着把伞晃悠悠的从楼上走下来,边打着哈欠边同陈果打招呼。

陈果白捡了个高质劳工,心情不错,和颜悦色的同他说:“喂,你朋友来了。”

“哪儿呢?”

“那儿呢!”陈果给他指。

叶修费了好大地劲儿找人,后来顺着老板娘的手指定睛一看——嚯,你别说,桌子上趴着的这黑漆麻花的一大坨真是像极了他的某位魏姓挚友。

“老魏,咋了?”叶修问他,“你望向我的这渴望而又不甘的眼神儿是怎么回事?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夙愿吗?”

“我未了的夙愿就是还没替江湖铲除你这个祸害!”魏琛侧趴在桌面儿上倒腾气儿。

要说他这气若游丝的模样本还值得人同情几分,可他见了叶修如临宿敌,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抽丫的”,眼神也凶恶难挡,于是让人想同情也难,只想像陈果一样坐山观虎斗才好。

另一只大猫悠哉悠哉地走过来坐下,给个儿倒了杯茶:“咋了,委屈了?和兄弟我说说?”

魏琛的眼神儿立时间又凶恶了几分。

“叶修你个不讲情面的!老夫来投奔你之前你是怎么和老夫说的?”魏琛怒道,“你让这丫头片子指挥老夫给你打杂?这就是你重振的计划?你驴我呢???”

他忽然觉得重出江湖这事儿不好玩了起来,于是满口都是抱怨。

陈果听对方说自己是个丫头片子,挽着袖子就打算冲过来,好在是唐柔拦着,没冲成。

倒是叶修掸了掸袖口,面儿上一片平静。

他心知自己这老友也就是个嘴上不饶人。你要说他真后悔了?那可未必。这家伙可是猥琐的祖师爷,一手调教出了蓝溪阁的喻文州和黄少天,和他玩心眼纯属逗弄自己。叶修知道,这人装又不装到位,分明是打着装作不满意好从自己手里套出来些好处的算盘呢!

其实他理解的不大对,不过也差不多了。

叶修食指敲了敲桌面儿:“欸!敬重点。第一,你才而立之年,正是龙精虎力的时候,打个杂跑个堂怎么了?讨生活还讲究这个吗?第二,什么丫头片子,那是咱老板娘!你以为谁给你结银钱呢?”

魏琛闻言一下子坐了起来,瞪大的一双眼睛更像是只猫了:“什么?你不是老板?!”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了。”叶修翘着二郎腿,轻巧地把话噎了回去。

魏琛本不信,结果定睛一看,叶修肩膀上也搭着条白布巾,大概与他还是同一条白布上扯下来的,边缘都相契得不行,角落里同样绘着个不成形的火焰标志,只是已经被洗得很淡了。

他本还想再挣扎着再问些什么问题,结果陈果老远吆喝:“别聊了!来客人了!”叶修听罢,嗖地放下了伞,走去招呼“客官您打尖儿还是住店哪!”,熟练之至,把魏琛那句“我不信”狠狠的噎回了喉咙里。

“那边那桌给上壶酸梅汤!旁边儿给上一壶普洱!叶修你这个月又迟到了!钱已经扣光了!你现在还倒欠我三十文!”陈果魔音贯耳。

魏琛听罢一个哆嗦。叶修倒是面色如常,端着酒路过魏琛的时候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别挑了,都是讨生活嘛。”


魏琛只觉得眼前一黑。







魏琛这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还有点茫然。

大约是到了新环境,他一瞧窗外,天才蒙蒙亮着。

魏琛顿觉神清气爽——多少年没在这点儿起来过了?以往都是这时候刚去睡的啊!

他拾掇好自己,决定出去转一转。这几天来了之后净在大堂里忙活了,忙活完又一直在和叶修那厮拼命,说来还没好好打量过这新落脚的地方。

魏琛一路无视掉令他痛苦不已的大堂,向后院走去。

后院挺宽敞的,不过大多码着一些晒干的食材。魏琛蹲在晒干的芥菜前捻了一条尝尝,边嚼边寻思原来这里真的是个正经的客栈酒楼。

魏琛起初并不相信叶修的话,就连那天晚上扣银钱的一出都怎么没让他怎么信服,他打心眼里觉得那就是叶修陈果合起来演的一出戏,目的是榨取他这个幼稚劳动力。可他现在蹲在兴欣的后院里捻芥菜吃,谁也不曾和他解释些什么,他偏就信了起来,而且是笃信不疑。

这要是被陈果知道了估计又要槽说魏琛像只猫了——专行独断,对世界有着自己的一套认知、理解以及态度,谁劝也不听,非得自己想个明白才行。

老猫魏琛蹲在这儿乐颠颠地吃了许些芥菜,直到嘴巴都有些干了才站起来。他掂了掂自己腰间随身带着的那个酒葫芦,向后厨走去,想着讨杯水喝。

结果一推门,浓烟滚滚,魏琛甫一开口就被呛了个半死不活。且正咳嗽呢,浓烟里忽地就摸出了只葱白的手。这视觉冲击别提有多强了!魏琛当即忍不住想要后退一步,只是还没等腿脚反应过来,那只手的主人就给他扑了个满怀。


啊,热乎的。


他忍不住松了口气,再低头一看,正见到老板娘整个人架在他手臂上捂着嘴咳嗽。

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本是美事一桩,奈何这浓烟太过诡异,魏琛忽然一时间竟然有点顾不上。他把人用力往外一扯,架着胳膊就给拖了出来。陈果大概没想到这人力气会这么大,被拖走的时候脚步还有些踉跄,最后干脆是被人裹挟着带到院子中央站好的。

陈果咳了个昏天黑地,整个人伏在魏琛手臂上,半天也倒腾不出一口气来。魏琛空出一只手帮她拍了拍后背,满脸正义凛然,他担忧地看着那股浓烟,可心下却有些想入非非。


老板娘是个漂亮姑娘魏琛早就知道,但“远看着是个漂亮姑娘”和“这个姑娘她在我怀里也是这么漂亮”完全是两码事,前者可算是出于欣赏,后者则完全应该被五花大绑起来、扭送官府伏诛。

于是魏琛也不敢显露自己那点心猿意马,他颇为敬重地帮老板娘拍了拍后背,甚至将身子微微拉远了一些,以示自己绝无二心。奈何老板娘整个人伏在他手臂上,咳喘得那样厉害,他就算再怎么正人君子也难不感受到那股震颤。



老猫慢悠悠地红了脸,仰天望过去,满眼的无辜。











知道恁大一股浓烟是陈果烧早饭烧出来的时候,魏琛整个人都有点傻眼。

若说他从前的敬重是为了生计,那此刻这份敬重当真是发自内心。

陈果擦干净了脸上的飞灰,分外沮丧的坐在灶台前拨弄着柴火,小声抱怨道:“烧饭怎么这么难啊。”

魏琛一听她这话是还没放弃,赶忙说:“这说明您是当老板的命,天生不该埋没在后厨里!”

陈果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撑着下巴,心情好了许多。

魏琛拿了两只鸡蛋和一篓菜走过来,在案板上摆好后,洒脱的挽起了袖子。

陈果凑过去看了看,语气有一丝怀疑:“你会做饭?”


“跑堂打杂洗衣做饭全都会。”


魏琛挽着袖子随口回话,没顾得上是在和老板娘说话,也没注意到老板娘话里的质疑。他拿起刀来,姿势有模有样,切菜的频率迅速而又平稳。陈果在旁边来回移动观摩,时不时看他动作就要往后一跳,生怕打扰到他。

魏琛倒是没注意到这只过分活泼的老板娘,他从切菜倒油至炒菜出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熟练,一句话都没多说,只在颠勺的时候被油烟窜得蹙了蹙眉。他动作大开大合,且只看这火舌舔舐、铁器铿鸣的场面,再配上男人精壮结实结实的小臂,一时间整个厨房别提有多性感了。

没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盛了上来。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一碗一个,鲜嫩的色泽直让人想起了窗外盎然的春天。

陈果在桌边瞪大了眼睛,看魏琛拿了两双筷子又端来了醋和辣子,忽然为自己的不劳而获而有些羞惭。她努力地想了想自己还能为这一桌饭菜增点什么光彩,而后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于“吃喝”一道上最擅长做的事儿是什么。


“你能喝酒吗?”陈果准备去酒窖,出门前回头问他。

魏琛嘴里叼着一双筷子,闻言抬头朗声笑道:“自然!老夫的酒量可不是吹的!”

“那拿多少为好?”陈果一看这架势,想他江湖中人应当很能喝的吧,约么了一下,也不知三四坛子够不够他一个人的。

结果魏琛大手一挥道:“来一坛!”

陈果有点愣:“你自己一个人的量还是我们两个人的量啊?”

魏琛仔细的疑惑了一下:“恁多……当然是我们两个人喝啊!”


陈果:……高看你了。









陈果的这一手酿酒绝技承自她父亲,一家子多少年来经营这客栈,七分靠的是信誉和义气,三分靠的便是酒徒们口耳相传的称赞。

她选了一坛自己亲手酿的米酒,年份不长,但胜在清甜。陈果想了想,捧着这一坛子就回到了后厨里。

魏琛趁她走的这会儿,开窗把油烟气都散了个干净,锅碗瓢盆也都洗涮归位。见她进来,老魏正想说些什么,结果猛一下看见她怀里那硕大的一只酒坛,直接变成了哑巴。

陈果把酒坛“咚”地一声放在了矮桌上,拍拍手,抚摸了一下坛口小小的火焰标志,而后还没等魏琛开口便干脆利落地拍掉了封泥。酒香溢出来,刁钻地向人心里勾进去,连被恁大一只酒坛子震慑住的魏琛都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也……忒大了吧……”魏琛大概是被陈果的豪气震慑住了,于是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下来。他对老板娘的敬重此时又升了一个档次,说是敬畏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陈果自顾自地盛酒,一瞧他那瑟缩住模样,便好奇地问:“是你说的一坛啊。”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了个高度。

魏琛听罢声音更小了一点:“我们那儿一坛只有这么大……”他也比划,高度约么只有陈果的四分之一。

陈果看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算是这么大也没有用了。”她学着魏琛比划出那个在她看来略小气的高度,“这酒已经开了,你不喝完我也卖不出去了。”


“浪费”这一顶大帽子扣在头上,魏琛心里叫苦不已,不过他还是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酒,只是多叹了口气。


陈果利落地给自己的也满上,举杯和他一碰道:“干了?”

魏琛觉得自己再推辞他就不算个男人了,于是用壮士去兮的语气道:“走着!”


碰杯的这一瞬,天光乍起,钱塘边儿上又是一脉新簇春意。

陈果仰头一杯酒,忽然觉着飞花走马、刀剑铿鸣的那个江湖好像其实离他们也并不远。










这人一喝多了酒吧,话匣子就打开了。又何况是这两人,一个赛着一个的开朗,没酒的时候尚可与人聊个开怀,有酒之后,那就是到了比开怀更敞亮的地步了——吹牛皮。

魏琛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嘴没个把门,虽然不曾说过什么有伤风化或是门派密辛之类的事情,但大话说了不少。且他真真假假的掺着聊,陈果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他说的都是些什么。



“你这量真浅啊。”陈果支颐而坐,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说来好笑,从上桌到现在魏琛的酒就没需要倒过,陈果倒是一碗接着一碗,没一会儿就下去了半坛。

魏琛一听这话立马瞪眼睛:“谁说的,当年老夫一个人就能把他们一帮子干倒!什么韩文清方士谦郭明宇的,嗤!”

“就凭你这个酒量?”陈果举杯,强迫着魏琛也举杯同她一碰。她也不在乎魏琛是否会喝这口酒,但若是有个酒伴还要这样孤零零地喝,实在是不痛快。

“不吹不擂,老夫天赋异禀、酒量过人!换作当年,你再来这么一坛子我也是不怕的!”

“你当然不怕了,酒都是我喝的!”陈果拍桌怒瞪。俩人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尽显酒徒恣意。


陈果擦擦眼泪儿问他:“嘿,你说当年是吧,那你现在怎么是这个量了?不是说你们江湖人士都嗜酒如命吗?”


魏琛也是畅快,笑着就说:哎哟,老板娘你可别再看那些坊间话本了!您现在也算是个江湖人士了!是这样,我们习武之人啊,酒喝多了,兵器就握不稳了。你知道的那些个饮酒的豪杰要么天纵英才、凭酒寻心境,要么是借酒浇愁、愁上更愁。像我们这些武林晚辈,一来没有那个境界,二来愁无可愁,再饮酒,怕是不想好过了。


陈果问他:“那你随身带个酒葫芦作甚?”


魏琛从腰间解下来,比划了一下问:“这个?”见陈果点头,魏琛打开那个盘得光亮的酒葫芦道:“这东西我随身带了许多年,瞧着虽然丑,但是还挺称手,也就用惯了。当年是从一个大叔手里买的,那人虽然不会武功,但侠气十足,非说受人嘱托要卖给真大侠,我当时也不过多大年纪,与他交谈几句见脾气相投就随手买了下来。你别看它这样,但当年也是装满琼浆玉液,随我脚蹬叶不修、拳打韩文清的。只是这些年我喝得少了,里面的东西便从酒变成了茶而已。”


酒葫芦里散出一股炒熟麦的香气,陈果嗅一嗅便知此话不假。可魏琛大概是怕老板娘不信,把葫芦口在桌上颠了颠,硬生生的给颠出了几枚枸杞。





“喏,我还会养生了呢。”魏琛扒拉着那几枚枸杞,邀功进宝似的说。

陈果:……





“老板娘你去过东南吗?”他捻起枸杞忽然问。

“小时候父亲去做过生意,给我带回了许多新鲜玩意,不过印象不深了。”陈果想起了父亲,忽然有些伤感。

魏琛不知情,不过想起那里,他的情绪也不大对头,于是也没顾上,只是说:“东南是个好地方,山好水也好,吃好喝也好。”

老板娘好奇:“你这就想家了?才来了多久啊?”

“我是打别的地方来的这儿,东南是我老家,细算起来有五六年没回去了。”他捻碎了一枚枸杞,神情专注。

“怎么不回去呢?”陈果问。

“嗨呀……”他笑了笑,没说话。涮了涮他的酒葫芦,而后用酒混枸杞一口仰了下去。老板娘看着他那个的残破葫芦底儿,忽然怔了一下,脸色一变。





怎么不回去呢?怎么就开始浪迹天涯了呢?怎么就金盆洗手、隐姓埋名了呢?

魏琛早被这些问题问得麻木了,他咧嘴笑一笑,一仰头,那些细碎的忧愁就在一杯酒里自喉头冲到了脑后。待下一次出来,便再一杯。





反正烦恼是忘不掉的,不过好在酒也是喝不尽的。





魏琛其实说的不假,习武之人少碰酒为好。不过他当年从师时并没有这些讲究,他师父本就是个酒徒,你别指望魏琛不从他身上学点什么。

魏琛最后一次喝酒是一个月前。那天他应了叶修的邀约,决定来到兴欣,于是组了个酒局把他认识的人都叫来豪饮了一场。魏琛从前都是三坛子的量,唯独那天收敛得很,他也笑也闹,可没人见的时候却只兀自盘着他的酒葫芦。

他已经开始认真了,从决定的一刻开始,魏琛又调整回了当年执掌蓝溪阁时极自律、极拼命的状态。练剑也好、参修也罢,这些年他许是会放纵,却不曾真正抛下过——且倒不如说,他这么多年一直就是在为这一天准备着。

魏琛一直不敢真正向往这回事,每每提起都是一副调侃的态度,只有在最无人可知的时候才敢悄悄碰一碰。他这些年做的无非只是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为那粒早被抛弃的种子悄悄培一捧土罢了。




——不要绝了他关于这个江湖最后的念想。他还想回来。




待所有人酩酊大醉,半醉的刀客结了银钱,嘱咐老板照顾好兄弟们,其后推门而去。



去哪儿?

江湖里。








魏琛把这一切心绪都归到了东南里的事儿,絮絮叨叨的和陈果讲他那一大堆的兄弟、一大堆的相好和一大堆的故事。兴许是渴了,又兴许是烦恼重起,他仰头又是一口。

陈果一开始还不说话,后来像是为了配合着他,也渐渐动容,给人讲了自己的故事,无奈好像并没有魏琛那样热闹。她比比画画的给人讲自己的父亲,讲如何如何把她拉扯大,讲到最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回身擦了擦眼睛,嘟嘟囔囔地说。

“你的江湖真好,我父亲也总说想去你们的那个江湖里转转,所以他总是四处做生意,一边圆着自己的梦,一边又担着养家的责任,于是哪边都不算圆满,各算是个半。我总觉得他没去过江湖,可他又一直说自己很满足。于是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到没到过江湖……”

再回头时,她眼睛里漾出了些水波来,润开了她的那些生涩和疏远。


“可我现在知道了。”


酒只剩下了个坛底儿,陈果半醉,神态似笑又非笑,媚眼如丝绦铺陈开柔软的情。她像是换了个人,不再是那个客栈里平日里叱咤风云的老板娘了,倒像是个小姑娘,未见得天高地厚,兀自任性着、耀眼着,嚷着让人给摘星星、够月亮。

原来她也有这副模样,原来当年也是有人把她护在羽翼下,凭她一句话便也要摘星揽月哄她笑。

陈果忽然伸手把那只酒葫芦拿过来,拇指抚摩了一下葫芦底的小火苗,很丑,很不起眼,倒像是葫芦底的裂纹。可确实是出自陈果的手。

那是小时候父亲传给她的,往后陈果做了个什么都要画上这个,以此为凭。不过老板娘除了酿酒之外很少做别的活计,这图案便很是寂寞,好在她善于抓稳一切时机,于是就连魏琛那条她亲手剪下来白布巾都不放过。



——她当年和父亲学着做的第一个物件便是个酒葫芦,父亲摸摸她的头答应要把女儿做的这个小玩意卖给真正的大侠。



嗨呀,想来是有缘呢。



她没把这话和魏琛点明,只是提着嘴角笑了一下,又极快的抿住。葫芦表面被盘成了红棕的亮色,触手时透着一股子暖意,像是故人间的久别重逢,如何都是温顿的欣喜。



看得出来这葫芦很得住人的喜爱,需是时常在手中把玩才有这般色泽呢。



“喏,还你。”



她自嘴角抑制住的笑容从眼里流露了出来,华光四溢,朗润开了浓稠的气氛。

魏琛怔怔的自她手里接过酒葫芦,盯着陈果瞧。忽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他一下子攥住她的手。

陈果一怔,看着魏琛半起了腰,矮身凑过来。



“您……稍等一下……头发上有东西……”

“……?”



倏然间,春意自桃红的颊边延伸开来。

春光无限。









那天兴欣客栈没有开门。

坊间传言是老板娘借酒浇愁,醉倒在了酒窖里。

而实际情况是当唐柔等人去厨房里准备早点时,只见清醒的老板娘对着满桌杯盘狼藉冷静独酌,桌对面儿空无一人,但隐约有些鼾声自地底悠然生长。

唐柔他们低头一看——前些天来的、据说是来投奔叶修讨生活的那位背着刀的江湖老大哥此刻正在桌下仰躺着,鼾声如雷、面色红润。



诸位倒吸一口凉气:大早上的,您二位这是干嘛?!



这一大坛子酒,有一分进了魏琛肚子里那都是多的,剩下的可不都是酒场巾帼陈果干掉的?她喝的不少,此时正把酒杯抵在额间轮转;听到这声询问,她侧了脸去看,微阖的眼睛一斜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媚的弧线,又一睁,倏然间满室花香。

她适合玫瑰这样的花,长茎单支,应有人把它别在她耳后,看两相得宜、人比花姝。



“果果,大早上的!你喝了多少?”唐柔走过去把杯子放到一旁,忧心的看着她。

陈果只是稍热,还没有到醉的地步,她单手撑着下巴,半抬着眼睛看向唐柔说:“嗯,不多,一坛子。”

她指了指那个硕大的酒坛。

适度的饮酒可以放松身体,而对陈果来说,一坛子差不多就是这个量。

此刻她全身都松软下来,骨子里都泛着懒,于是一举一动都不再像那位平常飒爽英姿的老板娘了。她而今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与面貌身段相称的媚意与风情,只是到底不常做这般姿态,于是像是花骨朵般带了几分生脆。

陈果的模样要比寻常女子更精致一些,而她的脾气又要比她的模样更瞩目几分。

许是父亲去的早,她独立惯了,于是老板娘向来遇事果决、手腕强硬,说出去也算是威名赫赫。多少年来大家心知兴欣陈果是个美人,可却愣是没人动过说媒提亲的心思,想来也是与这不无关系。

可如今她自己做出来这般婉转的姿态,美极美矣,一时间冲击到了大家,让人忍不住就都多想了些。


——老板娘要是嫁了人、放下了担子,指不定要比现在还要美出去不知多少倍呢!


可又是一阵不甘。

那样豪爽洒脱、偶尔犯迷糊的姑娘,青春靓丽、含苞待放,大家仍盼着她永不凋零、如初美好。

于是一时间每个人都有些心绪复杂。乍一听鸟鸣才想起这事儿其实着实有一些远了,眼下的老板娘只是多喝了一些酒,他们这般思量纯属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事儿没事儿瞎操心。

而一想到究竟是谁一手造成的让他们这般复杂的局面,大家就都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魏琛。



魏琛:呼噜……

大家:……

陈果:哧,什么酒量,丢人显眼!不用救了,直接埋后院吧!

大家:……



老大哥他一把年纪重出江湖再就业忒不容易,老板娘您下手灌人时轻点成不成啊!



可惜大家只是腹诽,没人真敢说。于是陈果只笑笑,提着裙角走出了厨房。

春光正好、碧柳如新,她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小小的发了一下呆,忽然问身后的唐柔。

“柔柔。”

唐柔疑惑。

“等事情结束后,我们一起去东南看看吧,我听说那里山好水也好,吃好喝也好,是块宝地呢。”

陈果回头看她,笑容逆着阳光被镀了层好看的金边儿。

她在世界中心,万丈光芒。

她自己就是太阳。

唐柔怔了一下,难得迟钝许久才应了声“好”。





那天收拾厨房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给这个鼾声如雷、四仰八叉的汉子备了一碗醒酒汤。屋檐下摆了一溜儿,八碗,不多也不少。

而这个汉子他也不在意,翻翻身就继续那样没心没肺趴在桌下睡。

只是在无人时,悄悄地变了一下脸色。

他酒量确实不差,再来一大坛也无妨确是不假。



他无意识地坐桌下咂巴了一下嘴,心里有点小懊悔。

唉哟,不该的。







END。


【老烤的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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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自这篇魏果举起手来中抚掌大笑的那一段。


我不是个江湖侠气的人,所以写的东西吧也没什么江湖侠气,更多的是想写这个故事……但这个故事吧到最后怎么写怎么都不圆满了。挠头。

故事的最后是什么?故事没有最后,他们的以后还长着呢。

老魏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许是摸摸头也许是轻薄了老板娘。

我偏向第一种,因从第二种情形看来的话,他应当是活不到唐柔他们赶来的。

不过这事儿没个定论,且随他去吧。

说来大家可能不信,我最想写的只是开头那两段,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写完了最想写的之后又胡诌出了那么多字数的……

但我真的非常喜欢这篇文!

_(┐「ε:)_❤希望看到的大家也能喜欢!

质询箱子 这周会做个汇总!(`・ω´・ )v安利什么的我都看到啦!


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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