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烨

这里将(Jiāng)烨(Yè) 亲友爱称烤肉

背景来自@七弦与酒

提问箱一定会回复,没有的话就是被lof吃了

普通大学生,开学即失踪

【喻柳】吉光片羽

CP:喻文州X柳非。

谦谦君子X小公举。

试吃一下???


by将烨


柳非:公子你这么英俊一看就和蓝雨的那群人不一样,您也是来他们庙里吃斋饭的吗?

喻文州:……不好意思我是这儿的住持。



轻松向HE。



【将烨的目录】





————————————————————




1.

蓝雨山庄坐落在东南花城。


群山拥翠,万河之汇,自古便是天下最通达之处。


蓝雨山庄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大门派。


武学风格机敏精巧,门下弟子众多,强者不在少数。


但凡是个门派在江湖上行走,就会树敌。


微草和蓝雨正是这样的一对儿死对头,不过又不算……毕竟追根溯源,不过是掌门玩笑时彼此的几句无聊的口角而已,都是名门正派,说话还是要靠实力。


王杰希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抬头,抚摸着自己的那只信鸽。


它刚刚从千里之外带来一条消息,讲的是他师弟的事情。


思索了片刻,他提笔写了一行小楷,放入小竹筒,系在鸽子脚上。


“去吧,希望赶得上。”


鸽子振翅而去,白羽洒落日光。








2.

“这儿就是拥翠山?”


青年点了一把折扇,笑吟吟地对车夫说:“秀美倒是秀美,可倒地还是少了山的气魄。”


给衣角拧水车的夫眉眼里写都写满了“我恨”,听这话才抬头:“您是北方人?”


“是。”青年挑眉。


“喔。”车夫打量了他一眼,继续拧水去了。


青年也不再说话,回到车厢里,静坐了一会儿,从怀中取了一封信出来。


他这一路风尘仆仆,连身行李都没有,随停随买、出手阔绰,绝不亏待自己。只有这一封信未曾丢下,甚至还贴身带着。青年把信收好看向远处,蓝雨山庄已经能见到个大概了。


“公子,前面就是蓝雨山庄了,我这小车小辆没法过去,您看……”用斗笠遮掩着脸的车夫连这为难的话都说得懒洋洋的,毫无诚意。所幸青年也不介意,下车结了车费,道了声谢就只身向前飞掠出去。


他在一众师兄弟中轻功最好,飞身而出的时候身姿轻盈优雅得像鸟一样。


车夫在原地拍了几个巴掌,给足了面子,而后倚着车栏抛着青年给的那颗金豆子,对着阳光比量,喃喃道:“啧,不愧是老庄主的掌上明珠……真有钱。”








3.

柳非整了整衣裳,抬腿向蓝雨山庄走过去。


蓝雨山庄分山上和山下两个部分:山下住着的是外门弟子,接待的是普通来客;山上住的则是内门弟子,往来接待的无一不是身份尊贵的客人。


而山上山下之间迷雾阵阵机关重重,唯一一条能上来的路上,只设了这一个车夫。


包括门前的护卫也是,只设了一人,抱着剑往门前的青石上一坐,别提多松懈了。


柳非想,这蓝雨还真是……


说起来,她上次来的时候不过还只是个七岁的毛孩儿,别的印象不深,对厨房倒是蛮思念的。


“您好?我奉微草主人之命前来。”


柳非略一拱手。


她见识远胜当今江湖里的大多数人,心里也明白这人定不寻常,于是收了飞扬跋扈的劲儿,恭敬谦谨地说。


抱着剑的男人一愣,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


“知道了,不过不巧,今日我家公子不在,若是想找他,怕是只能等明日了。”他跳下青石,“姑娘可以原路返回去找那个车夫,他知道该怎么做。”


柳非傻了眼。


“等等……我是男的。”


“姑娘不必骗我。”


“……”


“我自小生长在蓝雨,门内无一女弟子,连仆役都是男人,男人女人有何区别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青年看着眉目俊朗,说出的话却听着有些缺心眼:“姑娘请回吧,我们这满庄子的男人,实在不适合姑娘家居住。”


“……扑哧。”


“……”


于锋纳了闷儿了,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有什么好笑的。


柳非也意识到自己这笑怕是不合时宜,于是赶快板着脸道:“请问贵庄十年前的厨子还在吗?”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小哥琢磨了一下,点头:“在……”


“啊,如此甚好。”柳非一掸衣角,“那我今天更是住定这里了。”


“……”


师父说的没错,你们微草的果真都十分不讲理。










4.

喻文州回来的时候,已是日落满山。


他手里拿了一支玉笛,玉料不算上乘,但胜在清透。


一想到事情结果还尚不知如何,喻文州眉头紧锁,于是回程的步速也就加快了些。


回到蓝雨大门前,喻文州一愣。


门前的青石板上,守门的于锋不知所踪,倒是坐了个模样俊秀好看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明显个女孩子,背影纤细轻盈,踢踏着脚坐在那儿看向远处的夕阳。风起时,衣衫鼓动翩然,银色的暗纹腾飞,无端让喻文州想起白鸽展翅,抖落的翅羽中散落着线形的日光。


喻文州所练的身法轻盈,直到走近了,女孩也没有发觉。


……哪家的闺女心这么大?


“姑娘。”喻文州轻声喊她,“你有什么事吗?”


喻文州和颜悦色,结果那姑娘还没回头呢,就没好气的说:


“我说你们蓝雨的够了啊!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给点面子成不成啊!”


喻文州一愣。


那姑娘回头。


那一刻夕阳沉落进森山里,万物噤声,梨花含苞待放,在枝头摇摇。


喻文州别的没记住,只记住了草药的香气和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


因为薄怒而微微瞪着。


漂亮的很。










5.


柳非这一下午真是受够了蓝雨的人。


每个人出来进去都必定喊她一声“姑娘”。


是了是了,怪她学艺不精,被人看出来女扮男装是她的不对——可是给点面子行吗?好歹这一路除了你们蓝雨的人之外没人看出来!还穿着男装呢!你们违心喊一句“这位公子”能怎么样啊?


她这么和抱剑的小哥说完之后,本来还愿意和她聊天的小哥好几次张口想和她说话都憋了回去,最后大概是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干脆抱剑飞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柳非:……


你们蓝雨的人都这么宁折不弯的吗????


柳非回头瞪着这个白衣的家伙。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看惯了自家师兄弟里咋咋呼呼的一群,猛然看见这么一个气质平和的人还真是……柳非注意到对方也是风尘仆仆、刚赶完路的模样,觉得这人应该和自己遭遇差不多,于是略歉意地说:“抱歉。”


喻文州赶忙说没关系。


柳非这一肚子气急待发泄掉,忍了再忍,还是不住和对方吐槽:公子你这么英俊一看就和蓝雨的那群人不一样,您也是来他们庙里吃斋饭的吗?


喻文州:……


不好意思,在下是这里的住持。




“在下是蓝雨的人。”喻文州客气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师弟刘小别在此养伤,按说伤已经养好了,却迟迟没有消息,我家师父派我过来问问。”柳非眼里闪着薄怒,“不让住可以,见一面也不行吗?还是我家师弟出了什么差错,你们蓝雨担不起?”


柳非平常不是这样的,偌大的微草数她礼数最为周全,可脾气再好也架不住蓝雨的人遮遮掩掩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不仅如此,一众师兄弟里和刘小别关系最好的就是柳非了,刘小别回过来的信她都见过,她看得出这些没有一封是他亲笔写的。


疑窦丛生,柳非越发觉得蓝雨的人心里有鬼。


“微草?……是柳非柳姑娘?”


“正是。”满身草药香的小孔雀一扬下巴。


喻文州哭笑不得,蓝雨的这些家伙长这么大几乎都没接触过女孩子,平常嚷嚷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如今见到真正的女孩子了倒是一个比一个怂:真是……哪有客人到了不请进去的道理?


喻文州笑:“姑娘莫怪,我家这些师弟们确是怠慢了姑娘,我代他们给您赔个不是。他们不是故意的,只是担心姑娘清誉……”


“我师兄堂堂正正地派我过来!怎么就扯到清誉上了?少说旁的话,一天我带不走刘小别,你们蓝雨就一天别想消停住!”柳非看样子真的是气坏了,“给我个破箱子就能打发走了,上面这鬼画符是什么?这就是你们蓝雨的待客之道?”


喻文州又看了看柳非身边儿摆的几箱子土特产——得,你们是觉着自己讨好人家姑娘呢,人家姑娘觉得你们送特产催人家走呢。


还有,小伙子们,送姑娘东西……不是送的越多越好,喻文州看着那个三尺见方、铁木材质的黑沉箱子,觉得自己怕是还没给这帮家伙张罗到媳妇儿就要英年早秃。上面的鬼画符别人看不出,喻文州倒是一下看出了。


喻文州:姑娘、那是我们蓝雨的徽记……


柳非:你骗人都不打个草稿啊?!


喻文州:……


我没有……那真的是少天画的……









6.


“姑娘随我进来吧。”喻文州无奈,“我蓝雨山庄虽不若微草那般气派,但空房间总归是有的。天色已晚,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吧。”


这还像话!柳非敛了情绪,还礼之后就随喻文州进了那扇她咬牙恨了一下午的大门。


刚一进门,就看见院内站了好几个人,看书的看书、下棋的下棋,甚至还有两个家伙在虚假地划行酒令,即使他俩身边连杯茶都没有。这其中还是于锋最耿直,对着他俩行了个礼。


其他人满脸“我们只是在一起专心致志的玩耍”,仿佛故意装作没看到一样,直到喻文州咳嗽了一声,这帮家伙才喜气洋洋地回头。


喻文州刚想说“我回来了”,就听宋晓喊了一声:“呀!柳姑娘!”


于是喻文州的话又憋回了肚子里。


柳非饶有兴趣:“你……不是山腰卖凉茶的吗?”


“是我是我。”宋晓挺激动的,“姑娘你还记得我!”


“可不是,我点的那杯凉茶全被你扣在那车夫脑袋上了。”柳非说。


“小意思小意思,能博姑娘一笑就值!”其实他那纯是和郑轩的宿怨,可柳非这么一笑,实在漂亮,宋晓被迷得连北都找不着了,直到腰眼被人一捅,回头对上于锋的眼神才清醒过来。


其他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于锋也懒得理他,稍一做礼,轻功一踏,直往山下赶去。


柳非注意到他这动作,想了想回头问:“那你是……”


喻文州笑了。


“在下喻文州。”


天色由橘入墨。


日落风起,群鸦归巢。


柳非瞧着他,只想起了漫天黑色的鸦羽。


果然,越是黑暗的地方,他越是明亮。











8.


柳非在蓝雨的衣食住行很自然地被喻文州接了手。


已经得知了刘小别消息的柳非终于稳当下来,近些天赶路的疲惫潮涌而出,她捏着馒头看喻文州,有点心不在焉。


“师兄,为什么只有我们?”大家都是平辈,而且早已经暴露了本性,柳非懒得再装大家闺秀了,撑着下巴的样子和在微草耍无赖的时候一模一样。


喻文州也不在意,其实根据刘小别的形容来看,柳非平常要比现在骄纵刁蛮的多,如今这样已经算是给足他面子了,于是他好声好气道:“我们已经错过晚饭时间了,这是景熙方才特意下厨做的。”他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开口问:“你不喜欢?”


南米北面,这些菜色还是喻文州特意嘱咐过的。


“没有没有……”倒不如说,都是她平常喜欢吃的。可话是这么说,柳非仍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馒头。半晌,她忽然极其渴望地问:“师兄,我能见见你们这儿的厨子吗?”


“倒是可以,不过他经歇着去了……”


柳非扁扁嘴,“这样啊”叹了一声,她话里说的豁达,语气却明显表达出极度失望。喻文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饶是他再机智过人,也猜不出柳非此时是怎么想的。


“师兄我十年前来过微草,你记得吗?”柳非问,“差不多住了两天,来的时候是睡着的,走的时候是晕过去的。”


喻文州用一种不失礼貌而又关切的目光看着她。


柳非面皮儿薄,被他这么一看,脸色爆红,干脆噤了声。


又过了一会儿,喻文州听见她咬着筷子小小声地问:“……师兄,明天能不能让厨房做一顿糯米鸡啊?”


喻文州一怔。


柳非不好意思的哼哼了两声。


她说不出来话的样子特别可爱,脑袋恨不得扎在碗里,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发顶和两只红透了的耳朵。大约和平常那幅被娇纵惯了的模样不同,这时候的柳非不再是那个骄傲的小孔雀了,倒像朵小蘑菇,圆润扎实地把自己种在了面前那个小碗里。


喻文州本来就是个君子,向来谦恭有礼,如今看到柳非这副模样,更是软了心肠。他眼睛里存了一泓清水,弯起来的时候,尽是潋滟淋漓的光。


致清时也至艳。


“好。”












9.


柳非咬着筷子含糊说了一声:“谢谢。”


喻文州摇头笑:“算不得什么,今天本就是委屈了你。”


见他这么说,柳非想起方才遇到人家时候说的那番话。她当即放下筷子摆手道:“没有没有,是我任性要来,唐突打扰了喻师兄你们。”


她这么一说完,俩人大概都想起来了那句“您也是来他们庙里吃斋饭的吗?”,于是这边柳非紧绷着小脸免得自己笑出来,那边喻文州有点尴尬,只得喝茶掩饰。


这的确是一个比较尴尬的事实……蓝雨全山庄上下都没有一个女孩——也许山下会有,可山上是真的一个女弟子都没有过。据微草的老庄主说,当年蓝雨的老庄主想要给自己的某个不知名的魏姓大弟子找个媳妇,寻遍了整个江湖,最后大弟子都跑了也没有一家姑娘愿意嫁过去。


“全是男人……不好吧。”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老庄主掬了一捧心酸泪,一边继续满江湖的找,一边广纳弟子,男女不限。结果直到最后,连徒弟黄少天都找到了徒弟,自己还是没给家里的小子们找到一个师妹/老婆。


也是……先不说全是男人吧,就说说蓝雨的这帮家伙——柳非看了看杯硬生生摆在自己床头的那个黑沉箱子和那上面的鬼画符——呵,这帮人能有一天都找到媳妇儿才出了奇呢。


她又看看喻文州。


柳庄主说过,喻文州此人确实是当世难得的奇才,虽然武功平平,但若以智谋来衡量,天下间能与他旗鼓相当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


说这话的时候,柳非正帮爹爹捣药草。她头也不抬的问:“所以他能找到媳妇吗?”


——别家门派都是要看武功高低,只有蓝雨要看有没有媳妇。


——没媳妇儿的话你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还会秃。


柳庄主一听,哈哈大笑。


柳非想想自家爹爹的笑声,再看看喻文州,忽然也忍不住笑了。她咳嗽了两声,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喻师兄成亲了吗?”


喻文州刚才看着她闷头乐,自己也忍不住地跟着她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结果一听这话,笑容顿时有点不自然了:“喻某尚未娶妻……”


柳非似真似假地眨眼:“连婚约都不曾有一个吗?”


她是那样一个明艳光亮的人,尽管喻文州知道柳非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烂漫,可还是觉得抵抗不了她撒娇时候的一切模样。于是仅仅是被她看着,他竟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喻文州面上不动,只垂下眼睛想,当年的柳庄主的玩笑话,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当真还是没当真呢?


饶是喻文州智谋过人,一时间也揣摩不出来个中含义。


好在,那边儿的柳非撑着下巴想的与他并不是同一件事儿。









10.


柳非第一次来蓝雨那年才七岁。


那趟行程中蓝雨山庄并非目的所在,只是沿途必经之地。一路快马加鞭赶到,舟车劳顿,进蓝雨的时候,柳非是睡在父亲怀里被抱着进去的,于是理所应当错过了所有的午饭以及晚饭。


等她睡醒,已是月明东升,山庄里安静得仿佛脸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三顿都吃不饱,何况她已经睡过了午饭加晚饭。柳非坐在门槛上揉了揉肚子,眯着眼睛、瘪着嘴,张口就想喊爹爹。结果嘴都张了半天,小肉手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这里不是微草。


微草的小魔星祸害的从来都只是自己人。外人眼里的柳非总是有千般万般的好:特别是在老庄主如此溺爱之下,为人处事之中居然没有一丝骄矜之气,更是难得。


柳非想了想,嘴唇张了又张,还是没喊出声。


她瘪着嘴揉着肚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就出了小院子。夜色中的柳非像个小狗一样嗅了嗅味道,脑袋转了转,忽然就认准了右边,接着笔直地走了过去。


夜色里的柳非步伐坚定,眼神明亮。


小小的一团背影看上去格外英勇。


早那时候开始,她就是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了。










11.


找到后厨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再过一会儿,也许天都亮了。


柳非拖拽着自己的小裙子,迈进门槛的时候带着咬牙切齿的表情。


——该死,为什么她没有相反方向走,明明厨房就在她院子的左侧!


——要饿死了!


柳非为自己瞎转圈的这一晚上感到分外委屈。


她瘪着脸推开门,一副可怜巴巴,受尽了苦楚的模样。


灶台边坐了个长发的姑娘,见她走进来,分外惊讶。


“你是……”


“姐姐好。”


柳非一瞧这是个女孩子,更会撒娇了,嗓子眼里呜咽出的声音仿佛浸了蜜糖,百转千回的丝缕缠绕,密实地裹住人的心脏,又带着点小小的委屈,像藤蔓上的软刺一样。


她从小就在撒娇这门本事上无师自通,上到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三岁的孩子,就没有人不吃她这一套。


“怎么了?”厨房里的小姐姐听完她这一声喊,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走过来时的样子像是尴尬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你饿了?”


柳非矜持的点头。


那姑娘了然,左右转了转头,有些苦恼地说:“可我还要准备全庄上下的早饭……”


柳非一听就瞪大了眼睛,这意思是要让她等到早上?!


于是她声音又甜了八个度:“姐姐我饿了,我好久没有吃饭了……”


——给个馒头本姑娘自己啃也可以啊!


柳非心里的小魔鬼嗷嗷直跳脚。


那女孩也有点犹豫,左右看了半天,又看她这副样子,只得无奈地点了个头:“想吃什么吗?”女孩挽起袖子。


“什么都行!谢谢姐姐!”柳非抹了抹嘴上并不存在的蜜糖。


小姐姐看她这样子,粲然一笑。


“好。”











12.


怎么想也是十年前的记忆了,回想起来,柳非至今记得的只有一厨房飘渺的白雾,以及白雾间、案台前那姑娘的背影——一身白衣、一头未束的长发,腰肢细软,和面的动作利落又干净,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述的劲力。


那天她吃的是一碗鸡汤面,上面还打了个嫩黄的鸡蛋。


小姐姐忙完她的这碗面之后,就继续在灶台前准备早饭了。菜刀在砧板上的声音细密有序,一听就知是高手。柳非不知道哪儿搬了个小板凳,也顾不上那些礼仪规矩了,飞快地坐在她身后吸溜着面条,还不忘啧啧赞叹。


柳非其实对那碗面条印象不深,因为随后快吃完的时候,小姐姐给她夹过来了一只团子。


“给你的。”


剪水秋瞳,弯起来就是一泓淋漓的水光,在白雾间分外清亮。


“这是糯米鸡,尝尝。”


那是柳非第一次吃到糯米鸡。


那味道、香气和弹跳在舌尖上的触感,隔了多少年都鲜明如初。


她还记得那个味道有多惊艳,嚼下去的第二口,世界就变成了一片虚无。


柳非撑着下巴想,都怪她嘴馋,真是活该她这么多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味道。


她想着这些事,看着喻文州提着食盒走出去的背影出神。


老实说,论身材,柳非从小到大什么类型的都见过,她自认为最令人遐想的实在莫过于自家大师兄王杰希。可现在看着喻文州翩翩公子人如玉,宽肩窄腰,那略显瘦削的一身束进白衣里看起来竟有点惹人移不开眼。


柳非忽然就没来由的觉得,嗯……也蛮好。











13.


喻文州提着灯笼回到自己的房间前,听到了一些闲话。


“师兄对柳姑娘当真是宠溺了!”


“废话!自己媳妇不宠着难道等着别人宠?”


“怎的怎的,我来的晚不知道,求详述啊详述!”


“没什么可详述的,简单点来说就是……”


喻文州咳嗽了一声。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明天早上有人想去打扫茅厕吗?”喻文州敲了敲门。


房间了一阵烛火摇晃,呼啦啦的,最后熄灭了灯。


喻文州轻笑,向自己的房间走。


一路走,手里的烛火一路摇晃,他穿行在依势而建的长廊上,白衣被风吹的飘摇,就像山林间一抹孤魂。


要独自穿行过漫漫百年的光景。










14.


柳非这一晚上睡得不算好,她有点认床,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舒服。于是天还蒙蒙亮呢,柳非就干脆起床出去散步了。


走了没两步,遥遥就看见了个练剑的家伙。


“于锋师兄早。”柳非喊他,喊完之后定睛一看,旁边还有个懒洋洋的家伙,正是昨天从她上来的车夫。


“这是……”她眼睛一转,亲切的喊:“郑轩师兄?”


郑轩还半睡未醒,但一想到昨天柳非明朗但明显带着上位者的神态,再听了听今天这副邻家小师妹的亲切喊声,还是忍不住想:这位京城里来的大小姐绝对不是好惹的主。他念叨了一句“压力山大”,而后远远的抬头,亲切打了个招呼,转身就拿于锋扔在一旁的外衫遮住了脸。


烂摊子都留给勤快人吧,郑轩毫无心理负担的想。


于锋看他这样子,无奈地停下了剑:“柳师妹,这么早。”


“嗯,左右睡不着。”柳非笑眯眯的,“说起来,昨天遇到师兄的时候,你们都有的守卫有的赶车……”她看了一眼郑轩,话声放小:“今天仍是吗?”


于锋其实对女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看着柳非,他实在无法克制住好感——这女孩太会做人了。


“嗯。”于锋颔首,“山上庄子也小,无非就我们师兄弟几人住着,也没有杂役,每个人都担了些活计。”


柳非忙问:“那厨房呢?”


“景熙在做。”


柳非才一听这个名字便眼见得十分开心,于是于锋就听着这个小师妹眉开眼笑地问:


“师兄,劳烦指一下厨房怎么走!”










15.

柳非欢天喜地地走了之后,郑轩一把把衣服扯了开:“呼,可算走了。”他长舒口气。


“你至于吗?”于锋叹,“再说,困就回去,何苦起这么早?”


“还不是喻师兄非要我起来做糯米鸡……”郑轩转了转眼睛,忽然说:“等会儿,那柳师妹找景熙做什么?”


“不知道。”于锋分外耿直,“但她看起来更像是想找厨房。”


郑轩愣了愣,忽然心虚的打了个哈欠。


“她以前来过这里?”于锋突然问。


“你有兴趣?”


“有一点吧……”


“哦……”


好一会儿安静。


“行了行了,你别这么看我,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平常虽然懒但很有耐心的郑轩哭丧个脸坐起来,对着目光炯炯有神的于锋抓了抓头发,懊恼道:“不过,你得答应我,这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嗯!”


郑轩被于锋弄的没了脾气儿:“行吧,其实也没什么,十来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你们都还没来呢。”


他老气横秋。


“压力山大……别那么看我,我只是给她做了顿饭而已!真的,我保证!”











16.


柳非到厨房里的时候没遇到徐景熙,倒是碰上了喻文州坐在灶台前想事情,他食指上卷了两张纸条,扔掉了一张之后,缠着纸卷的手指叮叮咚咚地敲着锅台沿儿,看起来心情大好。


“喻师兄,你在这儿干什么?”柳非还挺惊讶的,她想莫不是喻文州一介庄主也要在这儿领职打杂?


——你们蓝雨的庄主怎么就能这么闲呢?


——我家大师兄都要忙到秃头了好吗?


柳非眼里写满了敬佩之意。


喻文州瞅着她的眼神有点无奈,他想这姑娘明明挺聪明的,何苦每次遇到点事儿就挂出这种能让人一眼看穿的表情来看似委婉实则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惊讶和不满……


偏偏喻文州还真吃她这套。


他觉得自己快要内伤了。


那厢柳非倒仍是笑吟吟的:“徐景熙师姐在吗?”


“景熙?”喻文州一愣,“他出去了……你为什么叫他师姐?”


“嗯?因为就是师姐啊。”柳非满脸的理所应当,她走过去围着灶台打转,掀开一点蒸笼,闻了闻味道:“糯米鸡?”


“嗯。”


“景熙师姐当真是蕙质兰心!”


“……扑哧。”


喻文州一个没忍住,看着她跟个翘尾巴的小孔雀似的,自信满满的说出错误的话,那违和感……喻文州想,到底要不要纠正她呢?


其实柳非小了喻文州不少,而且无论是智谋还是武功,她皆是比不过喻文州的。可柳非自小就习惯了如此,不是说就非要与对方在某个方面比个高低上下,只是狭路相逢,那份气度和从容绝不能输给对方。不过她确是没有刻意去比、去做的,只是和喻文州相处下来,柳非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怕不是被他成当了个小孩子,于是总是有刻意放大自己行为的想法罢了。


其实柳非这种家伙心思单纯的很,本质一眼就能让人望穿:有点小聪明,有点小家底,有点小骄傲,有点小逞强,有点小努力,有点小任性,有点小懂事,有点小心思……她什么都占了一点,于是就像哪样墨彩也没有蘸够的笔,挥毫舞墨间,别人出来的也许是浓墨重彩、高山远海,而她出来的东西则会是处处晶莹处处剔透,有百般的色彩……像是还等着人去渲染一样。


喻文州看她在灶台前忙东忙西,食指屈起轻轻敲着,忽然恶趣味的想,要是一直都不告诉她呢?他很少这样欺负别人,更别提是欺负一个姑娘了。可柳非不一样,她像一簇不服贴的草,倔强地照着自己的方向生长,让喻文州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想用手指拨一拨、打乱她的步调。


——看着她因为自己而片刻慌乱的模样,心里会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很少有什么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满足。



“文州,等长大了把非儿嫁给你当媳妇儿怎么样?”柳老庄主当年无心的一句话被自家师父来来回回惦记了多少年。


兴许柳庄主是认真的,兴许也只是随口一说。反正喻文州从来不曾当真,更不用提看起来什么不知道的柳非了。




可是,可是。










17.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18.


“就是这样……”


“你是说,柳非姑娘把四师兄认成了女孩子?”于锋满脸不可思议,不过后来想想,喻文州本来就生的清秀,而且小时候男女特征还不明显,再加上厨房里的雾气浓重,认错了确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不是,他当时虽然笑着,但那剁菜的声音可忒吓人了。我当时躲在灶台后面打盹儿,本来还打算继续睡着的,结果硬生生地给吓醒了。”郑轩苦逼着脸,“他一定是还记恨着柳姑娘,不然怎的今早又让我做饭给她吃,当年她就是吃了我做的饭才晕倒的!”


于锋听前面还想说师兄不是这样的人,结果一听到喻文州又让郑轩给她做饭,瞬间哑口无言。


郑轩是出了名的重口味,跟着喻文州在厨房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掌握好少许是该放多少,偏偏老庄主喜欢,于是郑轩就一直死乞白赖的在那儿给喻文州打下手,求清闲。那几年师门里的大家过的都尤为咸涩,直到等喻文州接了手、徐景熙来了之后,郑轩才彻底被踢出了厨房。


……所以确实是报复吧,连于锋都忍不住地想。


郑轩还在絮叨:“其实认错了还不算什么,重点是柳姑娘吃了我做的糯米鸡晕倒了。还好师兄仗义,硬是给柳姑娘灌了好几碗水,然后又替我去柳庄主那儿请罪……”郑轩叹气:“也就是师兄了。你说这道歉,怎么能道着道着,出来之后居然就成了柳庄主口头上的女婿……”


郑轩很是不可思议。


当时他也还是个小不点,哭着拽着师兄的衣角,又看师兄一步一步走进去,关上门。当时他哭得可真是天昏地暗,后赶到的老庄主都被他哭的愣了神,哄着哄着自己都忍不住冷汗直流:该死,这把另一家大小姐齁晕……往小了说是意外,往大了说……说什么都行啊!纵然平日里自己不算太重视这个徒弟,可到底那也是自己亲传的啊!老柳这家伙可别……


老庄主当即拍门闯了进去。留下外面这一师门师兄弟,大的在外面团团转,小的按大小个从左到右站好,以郑轩为排首此起彼伏、高低迭宕地哇哇大哭。


结果从天刚亮哭到日上三杆,郑轩都觉得自己哭脱水了也没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一师门死气沉沉,每个人都觉得喻文州怕是凶多吉少。


结果过了午时,门一开,三个人都是完整出来的。柳庄主和喻文州甚至有说有笑,出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听柳庄主笑着说自古英雄出少年,还开玩笑似的说要把女儿嫁给喻文州,就连老庄主都默不作声,看着喻文州的眼神里闪着奇异又希冀的光。


所有人都在外面齐齐傻了眼。


“我记得……师兄原来……不是很受重视吧。”于锋虽然觉得事情有点玄,却也觉得,若是喻文州的话,这事儿也不算稀奇。


“是啊。”郑轩叹气,“也算苦尽甘来吧。你听说的喻文州,都是从那儿之后的事儿了……”


就是那年他无意间遇见的这么个小丫头,改变,或者说是提前了多少年,让他在前路未知的灰暗中迎来了注定该有的那些光芒万丈。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记得柳非。












19.


天色清亮,远山外,太阳露出了薄薄的一层辉光。


喻文州领着柳非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柳非眼睛都是直的,可还是不忘捉了两个糯米鸡团子捏在手里。


喻文州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侧头看着枝头的梨花。


昨天她来之前它们分明还含苞羞蕊,可只这一晚过后,便粉白了半壁山色。


“他是男的……”柳非愣愣地想:她一直想找的那个小姐姐原来是个小哥哥?!


可不是,徐景熙拎着一筐鸡蛋强势登场打碎了柳非所有的期待。


“姑娘?哈哈哈哈哈我们蓝雨哪有姑娘?”徐景熙笑得有点凄惨,“你算吗?你可是我们山庄十年来头一个进来的姑娘!连楚云秀和苏沐橙都没有这待遇!”


她们那是不愿意进来!柳非边默默腹诽边绝望了:而且十年前进来的那个也是我!


“那十年前!十年前……十年前是谁管厨房啊?”柳非倒不是对小姐姐有多执念,她只是觉得,当年的自己到底是有多饿昏了头?能把一个男人看成小姐姐?


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盲了!


徐景熙沉吟:“啊……十年前啊,那时候应该是郑轩和……”


喻文州一记眼刀扔过去。


徐景熙:对,郑轩!就是郑轩!


喻文州又向蒸笼那边使了个眼色。


徐景熙:啊对……这是他早上做的糯米鸡!给你给你,拿两个吃。


说完柳非就被推了出来。


柳非悲愤地递给喻文州一个,自己揭开荷叶,不信邪的咬了一口。


花瓣从不知名的方向飘过来,带着浅淡的香气和轻暖的风,池塘的水面皱起绵绵的细纹,推来又携走那些粉白色的花。


喻文州只接过来没吃,只是有点怜悯的看着她,拿出了从厨房顺走的水囊。


“还是那么难吃啊……”柳非哭丧着那张好看的脸蛋。


这仿佛放了一缸盐的熟悉味道……所以果然是郑轩师兄吗?


柳非接过水囊,再想了想郑轩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只觉得心里苦逼兮兮的。


那边的喻文州倒是挺高兴,甚至嘴角都不合时宜地悄悄扬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梨花落下,随着它们将目光落向水面,那上面模糊的晕开两道人影。


山林苍翠,他们并肩而立,像是一对儿眷侣。


这世界上孤魂野鬼那么多,从黑暗里挣脱出来的人,怎么会愿意继续孑然一身的走下去?


他把玩着食指上缠着的一张纸条,上面一行小楷,字写得霸气淋漓又仓促至极。喻文州看了看这熟悉的笔迹,扭头看向柳非沮丧的眉眼,而后问她:“等会儿下山回来,我给你做糯米鸡吃?”他笑,“我的手艺还不错。”


他的眼睛那么清亮又剔透,既映盛得下这盛世江山、海晏河清的大好光景,也能捕捉到人间地狱的每一道赤焰幽冥。可现在他只看着柳非一个人,一瞬不眨地,好像全天下的事情,加起来也没她一个人重要。


如此深情。


只可惜柳非专注地啃着手里的糯米鸡,什么都没看到。喻文州只好收了那副表情,有点无奈地看着她备受打击般地吸了吸鼻子,而后勉为其难地点头:“那好吧,你做。”


喻文州失笑,他想这姑娘还是这样:明明很开心,却偏要做这种让人一秒就能识破的伪装。


他伴着春风一起温柔的笑了起来,手指隐藏在袖内,悄悄震碎了那一方纸条。











21.

柳非,小别已经到达京郊驿馆。蓝雨消息有误,尚不清楚原因,速回。


                                       ——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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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烨的目录】


这一篇里的柳非和别柳里的感觉又不同了,如果说别柳里的柳非像一枚梅子一样酸涩生津,那这一回的柳非就甜多了,至少……算只橘子?入口回甘,尽管仍微微酸涩着。

说来喻文州我并不常写,因为我写不好,我总以为这是个好好先生,说话都要文绉绉的,可刷完原著里的对话,却发现喻文州讲话其实有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利落。你具体说喻文州是什么样的人,我形容不出来,我只能表达出关于这个人带给我的感觉。

他风度翩翩,答应人的时候,从来都是笑着说:“好”

喻柳之间应该不会是那种真·纯爱故事,两个人都蛮会做人的,只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魔星的段位还是比不过千年道行的喻文州。

这篇文里的确是喻文州用计把柳非骗来的,他其实不是说喜欢这个女孩子或者怎么样,只是想看看她而已。前文里有提到冬初开始刘小别一直在这儿养伤,喻文州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无意间想起了当年那个扮着一眼就能被识破的可怜的小丫头——面儿上委屈,眼睛里的光却像是要饿到吃人一样。他听刘小别讲起这个丫头,想她原来现在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公主架势。也是,当初她就是一副小公主的模样闯进他的生活里,然后由此打开了一线光亮,从此他的路才越走越远的。

她就是那片混沌的钥匙。

如今也是,也许就是因为她来了,一切困境才会向好的方面发展了吧。


吉光片羽,有无价之宝的意思。


他们俩不一样,喻文州是从晦暗里走出来之后,看透一切的清透;柳非则是个天生的:自以为看清了世间百态,其实只是凭着小聪明和身后的家底为她保驾护航——好在她自己也很清晰地知道,所以也从不做令家里为难的事。

她随心所欲地走自己的人生,活泼得像一只小雀。

喻文州忽然就想,也许柳非就像是某种吉兆,也曾无意中给许多人的人生带来过改变……那自己呢?有没有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了什么?他努力的想了想,越想就越觉得好像有点不公平——他不是在争强好胜,只是觉得也许对方都记不得他了,自己却在刘小别日复一日的渲染下,记得越来越清晰。


这不公平。

于是猛地就想起来自己还是她口头上的未婚夫呢——其实他直到那时候都没当真。

他用计把柳非骗来蓝雨,其实只是想看看她是什么人而已。

结果一夜之后,倒是只有他心中的梨花开了满枝。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尚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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