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烨

这里将(Jiāng)烨(Yè) 亲友爱称烤肉

背景来自@七弦与酒

提问箱一定会回复,没有的话就是被lof吃了

普通大学生,开学即失踪

【粮食向】一步之遥

粮食向,百花中心。

围绕百花缭乱的两代操作者张佳乐和邹远展开。

另有孙哲平、唐昊、于锋穿插回忆。


“他是被账号卡挟持了的选手,被青眼有加的时日仍倍尝冷落。”


——断裂的传承。


18还是19年的旧文了。


【将烨的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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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十一赛季的常规赛。

 

霸图对上百花,两个战队之间的恩怨叫不少人都扬着下巴等着看好戏,就连后台也是一样。

 

“来了来了。”有人边这么说边指着走廊一端的一行队伍,“看,是百花。”

 

大家扭过头去。

 

于锋走在最前面,昂首阔步,潇洒非常。他身后跟着个玩手机的青年,眉头紧蹙、可以预见战况激烈非常。眼见着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于锋低头说了什么,小年轻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手机。

 

“霸图也来了!”

 

小年轻听到这话,忍不住缩了下头。

 

说来他其实一点都不敢见张佳乐,他不觉得以自己的资质能给张佳乐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但他毕竟是打着继承百花缭乱且继任队长的旗号,眼见得自己没出息得过了这两年还退位让贤,也不知这位老队长会怎样看待他。

 

邹远思及此处忍不住没出息地往于锋身后藏了藏,于锋侧头看这小子心里大约也猜到了他怎么想的,但却觉得实在不能助长他家副队的这些个坏毛病,于是他回头看着邹远,用眼神告诉对方:我要把你出卖了,你自己做好准备。

 

邹远不可置信,心想自家队长竟然这么没义气!说好的搭档呢?

 

这二人正交流着呢,忽然一道残影伴随着惊雷在走廊里炸开。张佳乐窜到霸图队伍最前面叉着腰一声“邹远!”那架势瞬间让邹远想起了被班主任在班级后窗口支配的岁月,整个人蓦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一瞬间所有人都先看了看他再看向了邹远。有好事之人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于是连步都迈不动了,眼神在他二人身上流连忘返。

 

直到见到张佳乐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笑容,邹远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那一瞬间,他只想钻进地缝里。

 

向下向下,扎回土地,重新生根,重新来过。

 

 

 

 




 

1.

 

可能是因为孙哲平退役时爷们又潇洒的举动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于是张佳乐退役时也不想逊色给了对方。

 

他对着镜子仔细刮干净了胡茬又换了身色彩明亮的衣服,镜子里的男人焕然一新,眼瞧着也是个气质忧郁的小年轻。


实话说,他出门前还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穿百花队服的,可想想也许还是自己这身比较显精神,于是这才定了定心思才转身关上了门……两分钟之后张佳乐冲进门拿上了队服,摸了摸口袋里的卡片,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在路上已经构想好了一会儿要怎么把自己的打算和人讲出来——张佳乐的目标毕竟是要超越孙哲平,而他要怎么个举动才能在潇洒上超越孙哲平这种爷们,事实上已经困扰了他许久。


在否决了众多的方案后,最终的计划经过两年来脑内的反复演练,每一个细节都已经推敲得臻至完美:他要堂堂正正地走进去,路上遇到队员和熟人也要抱以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态度,关心和应答中绝对不能让人看出来预兆,以免多余的伤感氛围破坏了自己潇洒的形象……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结果来的时候恰好是午饭时间,刚一进门他就被人给发现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潇洒的张佳乐最后是被全体队员和工作人员以花团锦簇的方式从一楼大门给运进了经理办公室的。

 

繁杂且狼狈,可以但没必要。

 

张佳乐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刚抬头就见经理如临大敌般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自己……他推演了一下脑内的流程,希冀可以在经理这里挽回一些面子。于是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准备按照计划好的方式打算先讲一些无关紧要的笑话……

 

还没等他说话呢,经理像支机关枪似的先开口问他说:“你是不是想退役!”

 

张佳乐沉默了一下,然后决定还是先生硬地避开这个话题,按原计划循序渐进。他再运气准备开口,经理又像开了枪似的说:“我知道不容易,但请你务必再考虑一下!”

 

张佳乐张开的嘴又徒劳地闭了回去。

 

经理见他这幅样子,开始喋喋不休地劝说,一瞬间场面两极分化,一半沸腾一半荒芜——荒芜的是张佳乐计划破产的心,沸腾的是经理泼洒的鸡血。

 

其实倒也不怪经理敏锐,张佳乐的续约工作至今也没有完成,实在不免让人心疑,且因为几天前他的合约已经到期,于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张佳乐现在并不算是百花的一员。如果他今天打定主意不续约的话,那么他实际上就已经算是退役了。

 

想到这里,张佳乐窝在椅子里越发心不在焉起来,一张薄卡在桌下的手指间转得飞快。某一刻他突然停下来,然后利落地把它放在了桌面上,四指并拢推给对方。

 

唠叨声在一瞬间被切断,漫长的空白横亘在两人之间形成窒息的天堑。

 

经理安静下来,许久之后才把账号卡揽进了手心。“那么……”他感受到账号卡硌着手指的硬度,精神逐渐冷却下来。他想找个话题却又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于是最后还是张佳乐挠挠头、打了个圆场问他:“你实话实说,我刚才是不是比孙哲平帅多了?”

 

经理哑然失笑。

 

“可能吧……”他这么说完忽然想起张佳乐刚刚抬起眼睛时把账号卡推过来的利落了,于是又迅速改口说:“嗯,帅极了!”

 

张佳乐呲个牙笑了起来。

 

那个第八赛季,百花缭乱仍在江湖,但张佳乐却利落地消失在了悠悠众口中。

 

 

 

 

 





2.

 

张佳乐退役这件事最近在百花传得满城风雨,邹远先前略有耳闻,但不敢多言。

 

眼下他坐在经理面前思索了半天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单独叫来聊这件事,但却本能地觉得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邹远有着小动物一样的直觉,能敏锐地觉察到不利于自己生存的微妙感。他向后退缩了一下,像是要逃跑。

 

经理看着他这个小动作心里哭笑不得,安抚了一下才斟酌着说:“张佳乐退役的话队长的位置就空缺出来了……”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舒了一口气,和蔼道,“我们考虑过了,决定让你来担任百花的下一任队长。”

 

室内又是长久的沉默,经理默默腹诽,心想又是这样技术性的留白。

 

邹远安静了一会儿,小声说:“我能拒绝吗?”接着又真诚地补充说,“我不适合当队长,而且还有其他人比我更合适。”他知道战队方面和他有同样的考量,也知道这个决定是因为张佳乐的退役太过突然,百花并没有寻到合适的继任者。

 

经理对于邹远的反应并不惊奇,在他的设想中,邹远就该是这样的反应:温顺、平和、易于控制。

 

“别这么没自信,既然作出这个决定了,那一定有是你的理由。”经理诚恳道,“不瞒你说,俱乐部的确是在你之前考虑了许多人选……但百花是以狂剑士和弹药专家为核心的队伍,你是俱乐部培养的唯一一个弹药专家选手,本来就是要接任这个位置的,只是你还不够成熟。”

 

这话不假。邹远年轻且成绩不俗,作为张佳乐之后百花推出的唯一一名弹药专家选手,战队在他身上投入的期望定然不只是希望他报以优异的成绩这么简单。


只是他虽然天赋尚可,但于魄力上并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就拿同期来讲,连流氓选手唐昊都比他更称职一些。


百花本想着要在张佳乐退役前多让这个老实孩子攒攒经验,连赛后发布会都没少让他上,就等着成熟了之后再把他拎出来独当一面,但张佳乐的退役实在突然,要让邹远当队长,目前来看的确是很勉强,于是才有了从其他战队调选继任者这么个过程。

 

俱乐部考虑到了这一点后也顺势想过要不要在团队配置上作调整,但经过上下讨论,出于稳定过渡和那么一些情怀的原因,结果仍是决定要在张佳乐退役以后继续倚重弹药专家这一职业进行团队配置。

 

为此,在接手百花缭乱基础上,邹远只能是继任队长的唯一人选。

 

邹远哑口无言,心里的不安和惊恐越发膨胀起来。

 

“这是俱乐部决定的吗?”他还在挣扎,“那队长……”

 

“张佳乐离开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对这些事做交代,这是俱乐部的决定。”经理的语气中暗藏着鼓励,他把“俱乐部”这三个音强调的这样重,言外之意便是邹远这个队长是由俱乐部撑腰的。

 

其实张佳乐对此也并不是没有表态,只是回复得很含糊,原话是:“唐昊也可以,邹远也可以……”经理记得自己当时还追问了一下邹远的问题,然而张佳乐却没有再回复了。

 

双花时代像是锥在百花心头的两枚钉子,待一枚一枚拔出之后,在所有人的心头都留下了深遂的孔洞,有风声于其中一年一年地打着旋儿地撞壁,摩擦中喧嚣着无力的遗憾和落寞。

 

但百花不能再遗憾下去了。

 

他们积极地培殖新土,势要在孔洞里栽出新的繁花。

 

见邹远垂着头连话也不说一句,经理倒也不觉得为难。他自知还要再给这老实孩子拿出点诚意来才好,于是咳嗽了一声,先吸引了邹远的目光,而后才慢条斯理地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张轻薄的卡片,四指并拢推到了邹远眼前。

 

百花缭乱的账号卡。

 

战队的诚意十足,邹远到底年轻,仍是不争气的心动了一下。但他随后又往后退了几分,苦笑且无奈——

 

若是他能服众,何至于要别人撑腰。





 

 

 

 

 

3.

 

张佳乐坐在老家的院子里晒太阳,一把蒲扇摇得有模有样,奶奶坐在旁边穿针引线,一边做活一边唠叨他当年决定去打职业比赛时谁也拦不住的冲劲儿。

 

张佳乐就在这样的唠叨中昏昏欲睡,手机摊在腿上,上面是电竞之家关于自己退役的报道。评论里虽然不乏美好的祝福,但最多的还是“破罐子破摔”这句话,与之相对的是对继任者邹远的描述——赶鸭子上架,看起来果真是一脉相承。

 

张佳乐心想这帮人一番折腾下来果然还是定了邹远,真是坚定弹药专家为核心的阵容十年不动摇……等他盘算了一下百花战队自他走后留下的阵容,一瞬间有些老脸通红。

 

邹远是第六赛季被他一手从训练营里拔出来的好苗子,与同期的唐昊进行集中训练后,在第七赛季正式出道,天赋不可说是绝佳,但也算难得,想来扔进职业圈摸爬滚打个几年后也应该会是个出类拔萃的选手。然而眼下张佳乐走后,俱乐部揠苗助长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恐怕还是操之过急了……

 

这么说起来,百花的正副队真是一个比一个完蛋,若说孙哲平留下烂摊子有情可原,那张佳乐这个烂摊子,邹远接得确是有些委屈。

 

老实说他本想着给邹远发条微信宽慰宽慰、再马后炮似的交代交代什么,结果一拉开手机列表,几十个联系人上下翻了好几圈,张佳乐愣是没找到邹远的名字。就连唐昊都能从篮球头像上获得辨识度,而自家这个正八经的继任选手却没在这份稀少的列表里拥有自己的姓名。

 

张佳乐愣了好一会儿。

 

罪恶感逐渐涤清了困意,张佳乐揉揉眼睛,也不急着睡了。如今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要说的话,甚至还有些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从高强度的训练中蓦然解放出来的日子。

 

太阳从指缝里滴下粘稠的光。

 

说来不只是邹远,他自个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接手了孙哲平留下了烂摊子。

 

孙哲平退役的时候手伤已经严重到需要打绷带了,百花算是个重情义的俱乐部,得知了他的情况后反倒是主动试图沟通想要把人给留下来,但执意要走的却是孙哲平。

 

“不再考虑一下了?”面对这人,经理的问话方式可从来都要比对张佳乐的温柔多了。结果孙哲平听完这话连摇头的动作都没有,他正视着经理,倒像是个来检查工作的领导似的看着对方,不动声色的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张佳乐当时就在另一张椅子上,眼见他侧影如刀劈斧阔,城市里最辉煌的阳光都倾倒在人身上,纵或他只是坐在那里都有种万夫莫开的气势。

 

当时张佳乐坐在旁边模模糊糊地盘算着:如果自己也要走到退役这步的话也一定要这么潇洒出击,最好再出人意料一些。他脑子里塞了许些思虑,本就有些忧郁的模样被渲染得越发忧郁。孙哲平回头看到他这幅样子连牙都酸倒了,咬着后槽牙问:“您要是实在发愁,也可以考虑和我一起退役。”

 

听到这话,张佳乐浑身忧郁的气质一滞,瞪着眼睛看他的样子简直像只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泼猴。

 

“滚滚滚!”他呲牙咧嘴,“老子和百花都正风华正茂、春秋鼎盛!”

 

“对!”孙哲平嘴角往后一咧,铮亮地笑起来,“谁不是呢!”

 

想到这里,张佳乐往脸上盖了张草帽,忍不住悄悄模仿了一下孙哲平当时的笑容。

 

结果没两分钟呢,草帽忽然就被人给揭开了。他没来得及回复表情,被来人“啧”地一声说:“醒醒!梦到谁了啊?笑得这么猥琐!”

 

张佳乐一抬眼,隔壁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兄弟正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张佳乐气急,吝啬地赏了一眼又躺了回去,还不忘把草帽抢回来重新盖在了脸上。

 

“做我的春秋大梦呢,快滚!”

 





 

 

 

 

 

4.

 

唐昊决定要转会了,邹远听完这个消息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他。

 

少年人的心气儿在第八赛季里被消磨得只剩下了些余灰,如今你再瞧着这个灵魂,怕是只会觉得乏善可陈了些。

 

最好的对照是坐在另一边正在进行常规训练的唐昊,在整个百花势头疲软的当下,唯一的锋芒就坐阵在这里,连键盘敲击声都彰显着跃跃欲试的力量,他倍受信赖。

 

说来邹远对继任队长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恐惧感,尤其面对唐昊的时候他更是心虚,甚至第一天回宿舍的时候他连主动看这位舍友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还是唐昊主动说了声“挺好”,逼得邹远从自己的鸵鸟洞里抬起头,“啊?”了一声。

 

“我说挺好的。”唐昊坐在他床边,深肤色加上灯光暗淡,邹远实在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无从判断他这声挺好的是真心或是客套而已。

 

他压下自己的心虚向唐昊身边慢慢磨蹭过去,等磨蹭到了近边时唐昊忽然伸手把他的脑袋瓜给推在了一臂远的地方。

 

唐昊蹙眉问:“你干嘛呢?”

 

邹远倒也堂堂正正:“你太黑了我看不清你脸……”然后又小心翼翼,“你真的没生气吗?”

 

唐昊:……

 

邹远那天晚上心甘情愿地被唐昊蒙被子揍了一顿,揍到最后邹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嚎了一嗓子。于是局势从挨揍变成了对打,两个大小伙子打得难舍难分,最后摊在地上,一白一黑两块饼似的。

 

还是唐昊先开的口:“你要是真愧疚就老实让我揍,中途还手算什么?”他摸了摸侧腹,刚刚邹远一个膝踢踹在那里,纵或唐昊皮糙肉厚也实在禁不得邹远这根小骨头棒的全力一击。

 

他虽然是这么问的,但明显旁边已经双眼无神的邹远伤得要更重一点。他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接话,一开口就让人哭笑不得:“我寻思着……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我也挺委屈的!凭什么要被打啊!”他话音越到最后越理直气壮,若不是这会儿打累了,估计都原地插腰了。

 

唐昊被他逗笑了,乐不可支。

 

邹远没看到,但隐约能觉得他心情好了些,于是趁着今晚奇经八脉都打通了,他一口气就把肚子里积累着的抱怨全给说了出来,偶尔两句作狠的脏话还说得磕磕巴巴,说急了还打一下嗝。唐昊心里乐着,嘴上却不说。等最后邹远抱怨累了,侧头问唐昊:“昊哥,技术总结一下。”

 

唐昊也侧过脑袋看他,点评道:“国骂还得多练。”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两个小年轻就这么带了一身伤在地毯上笑做一团。

 

他们打了一架,第二天队服底下都是一身伤,但眼神一个赛着一个的明亮,好像前途真的光芒万丈。


唐昊宽慰他,说张佳乐在你这个年纪都能干出一番事业来了你又有什么不行,不就是张破账号卡?拿着!等你出人头地了也学着微草的方士谦,一个人拿两三张账号卡,想用哪个用哪个,什么百花缭乱、眼花缭乱、手忙脚乱的……都随你!

 

被他这么一鼓劲,邹远今晚本就有些亢奋的精神更加抑制不住了,他心里一股邪火涌上来,细细地咬着牙就那么一点头说:“行,就这么定了!”

 

邹远还记得唐昊当时脸上那股子“孺子可期”的快慰,他当时想,哪怕只因为这一个人呢?

 

大概是注意到了邹远的视线,唐昊扭头看了他一眼,仍是黝黑的脸和漆黑的一双眼睛,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邹远极默契地冲他幅度微弱地摇了摇头,唐昊盯了他一会儿,这才放心地转过头去。

 

邹远收回视线,对着屏幕“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不着急吗?”前来通风报信的人未必真的在意邹远的看法,也许只是看唯一能有点起色的唐昊也走了,开始为当下自己的处境发愁而已。于是见邹远不说话,他又追问了相同的一句。

 

邹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声“挺好的”。

 

“挺好的?”那人听完略气愤地走了,又跑到了另一处,兴许是知会别人这个消息去了,也可能正在抱怨邹远的不作为,于此情况下竟然还能说出“挺好的”这种话,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邹远望了望,又坐了回来。百花缭乱在山尖吹风,视角看向屏幕,他的目光似师长那样悠长,好像真的能透过屏幕传达过来什么东西一样。

 

邹远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视角转了过去。

 

从前他只是以张佳乐为榜样,想着总有一天能这样在背后一个一个脚印的追上他,实在未曾想过会被迫摆在今天这样一个境地——被正大光明地拉出来摊在青天白日下,尽心尽力地模仿对方,他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百花缭乱应该干什么,以至于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支持者们的不甘心簇拥着他登上全明星的舞台,他手捧的荣耀上字句拆开来都是“借光”,也许这个头衔直接颁给百花缭乱会更负责任。


邹远想,百花已经形成了一个怪圈,从俱乐部到粉丝,每个人执着的都只剩“百花缭乱能继续在赛场上”这一件事,以至于输了比赛的是百花缭乱、赢了比赛的也是百花缭乱——他是被账号卡挟持了的选手,青眼有加的时日也倍尝冷落。

 

说来好笑,这本该大放光彩的一年里邹远似乎只是在用尽全力模仿张佳乐的过程中证明了一件事:张佳乐无法替代。

 

他从喉咙里咕哝出了一声极低的哽咽,酸苦两种滋味一上一下冲进了鼻管和胃袋里。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而唐昊的离开正是邹远要偿还的那一天凭着意气、咬牙和人应下的那声“行”。

 

抱歉,但是这一年里他没能做到。

 

 

 

 

5.

 

“张佳乐你个没人情味儿的!怎么舍得回来了?退役了?”发小是高中老师,虽然不玩游戏,但平常里最乐于从学生那里没收张佳乐的周边产品,几年下来零零总总地也收了有几箱子,最大的乐趣就是逢年过节捧着这几个箱子找张佳乐签名,等毕业了再给小崽子们发回去。

 

“嗯,退役了。”张佳乐的声音闷在草帽里听不出情绪。

 

“怎么就退役了?”好友拿走了他的蒲扇。

 

“打不动了,年纪大了。”张佳乐顺嘴胡说。

 

“扯!我看那个什么叶秋出道比你久还在打呢!我看你就是钱赚够了想回来安定下来了!”

 

听到这话,张佳乐在脑子里下意识地过了一整套专用来给亲戚们阐发职业理想和前景规划的说辞,又把自个儿退役的心路历程在脑海里滚了两圈,最后只憋出了一个百转千回的“嗯”,别提有多憋屈了。

 

老友坐在他身边笑嘻嘻地说:“倒是挺突然的,我们班这两天哭晕了好些人,我还当是什么事……你这人,决定去当电竞选手时就这么突然,如今退役了竟然也这样,靠不住靠不住。”

 

张佳乐被这三言两语撩出了一肚子火气,但却又懒得反驳他。

 

发小看了他一眼,语气更加做作:“那个时候你一拍脑门就去当职业选手了,十里八乡都来打听你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有多坚决,结果才二十出头就敢说自己老了,真敢说啊你!”

 

这话听得张佳乐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跳起来痛骂他个三天三夜。

 

“你懂个屁!”他恶狠狠地说。

 

当努力在这个圈子里都不值得称道了,能傍身的还剩下什么?运气吗?

 

张佳乐在胸膛里憋了口气,可能是从第一个亚军开始的,也可能是从孙哲平退役开始的,还有可能是那天,像是认输了一样,第一次自嘲运气不好的时候。

 

脑海里人声嘈杂、沸反盈天,有人语气机械地读着电竞之家上的评论,还有人举着话筒问:“对于这次失利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这样的不幸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一股热浪陡然从胃里腾烧起来。

 

张佳乐开口说话,分明脑子里烧得一点思维都不剩,可嘴里的话却冷静得不行,甚至有些刺骨。

 

“电竞选手的黄金期只有三到四年,职业年龄一般在五年左右,我今年刚好打完了六个赛季,三场总决赛……”他这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攥着拳头,喉咙里哽着的话上下翻了几番才继续说下去,“我这叫功成身退,可不是什么突如其来。我也不是十七八岁一往无前的年纪了,打下去也没什么造化了。”

 

分明两个赛季前,他还和孙哲平贫嘴说自己和百花都春秋鼎盛、风华正茂。

 

张佳乐说完哽了一会儿,语气缓和认真地说:“兄弟你知道‘瘟’这个词吗?瘟神的瘟,意思是运气不好……”他说不下去了。

 

细想来他的六个赛季,最闪亮的绝不是单打独斗的日子,他热切怀念远去的那些年,那时候好像有无限可能,冠军是一次一次的冲击和争取,失败了也有东山再起的意气,而不是现在咽不下的一口气、压塌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发小听着张佳乐的话,脸上的揶揄逐渐收拾干净,他过了很久才问他:“可现在这样好吗?”

 

张佳乐抬头看他,突然想起来,这个高中老师平常忙得连床也不沾,到底是怎么在这种工作日里轻飘飘地坐在他身边开玩笑的?

 

那人像是察觉到了,耸耸肩说:“请假来的。那帮小崽子们担心你。”他指的是那几个被没收过周边产品的学生。那时候班里用荣耀选手周边的有一群,他谁的也不逮,专门没收张佳乐的周边,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学生们私下偶尔开玩笑,都说他这是“辣手摧花”。

 

“喂喂喂,别转移话题,问你话呢?”他又是开玩笑的语气了。

 

张佳乐看着他的真挚,心里有个地方逐渐松动,好一会儿,冰山里传来细微的震裂声——

 

“怎么可能。”

 

咽不下去,这口气,不拿冠军他绝对咽不下去。

 

 







 

6.

 

于锋和经理聊完,刚想起身,身后的门就被人给叩开了。

 

他转头过去,见门缝里嵌了个修长的人影,那人见打扰到他们了,愣了一下,急忙点了一下头就要退出去。

 

“邹远你别走,正好于队在,你们碰一下面,以后就是队友了。”

 

于锋听完一愣,扭头又转过去,这才认出人来——敢情这就是百花那个小队长!

 

不怪于锋,毕竟相比适应性良好的这人来说,邹远的表现才更像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外来户。于锋记得这小队长年纪还要比他小一岁,第七赛季出道,随着张佳乐攻进季后赛的时候,喻文州还盘点说这新人也算是未来可期。果不其然,张佳乐退役后他立马接手了神级角色和队长的位置,实话实说,连于锋都有点眼红这小子顺风顺水的运气。他本想着这样的人物怎么不得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结果今天见到了,倒还有点不敢相认……也不知道这人一年来到底是被压力给消磨到了什么地步。

 

更甚一些,会不会是因为他来接任了队长、霸图在同时间拿走了百花缭乱,双重打击之下,这小队长才这样消沉的。

 

结果经理刚介绍说到了于锋要来接任队长,他忽然就见邹远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于锋心里盘算着这算是个什么路数?正想着呢,经理出去接了个电话,空荡的办公室就留下了他和邹远两个人面面相觑。

 

“坐。”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还是于锋先把远处的椅子拉到身边来,示意人坐下。话刚说出口他其实还有点懊恼,总觉得自己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喧宾夺主,结果邹远倒是很乖,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很是听话。于锋看在眼里,试探着想找点轻松的话题。

 

“有事吗?”

 

“啊,对。”邹远突然坐直了,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我来把这个还回去……”

 

于锋探头一看,沉默了一瞬——邹远拿着百花缭乱的账号卡,用袖口轻轻擦了擦,而后很郑重地放到了经理的办公桌上,推了过去,旁边还摆着于锋即将拿到手的落花狼藉。这两张传奇账号卡时隔几个赛季的并肩竟然是在此时此地,任谁看了都难免唏嘘。

 

“嗯。”邹远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回头就见于锋瞧着他,神情微妙。于锋见人看过来赶忙说:“账号卡……”

 

邹远望了望,告诉他:“要送去给霸图了。”

 

于锋猜测道:“张佳乐要复出了吗?”

 

“也许……”邹远很含糊,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于锋看在眼里,却并不明白,邹远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想着这位队长从某种程度上倒是和唐昊有些相似。

 

他们都不能理解邹远这种追求“退而求其次”的心理,但却也不吭不响,直到别人注意到了,才看见他们分明是把困惑都不能更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邹远对这种迟钝的关切并不抵触,反而因为过分熟悉加上今天的“退位”使他心情大好。他想了很久,终于斟酌出一句他憋了很久的话,答复给他。

 

“挺好的,其实百花缭乱我用着并不趁手……”他小声的说完,又连忙补充:“不是账号卡不好,只是我用起来……”他后半句话埋进嗓子里。

 

只是我用起来,总觉得被压制住了。

 

这一年,邹远没能成为百花缭乱的操作者,反倒是成为了百花缭乱的一部分,流于陪衬,以至于到了最后卡不是自己的、打法也不是自己的、连成绩都不是自己的。

 

所以听到霸图要把百花缭乱收购走了,邹远第一想法竟然是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对于锋说:“你是要使用落花狼藉吗?”

 

“是。”于锋把两张账号卡拿在手里对邹远笑了一下,“要重现繁花血景吗?”

 

邹远脑子停滞了一下,嘴里下意识作出“不”的口型,然后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他不想再模仿谁了,不想再有个范本摆在他面前、领着他走了。这一年下来,险些被压力摧垮的邹远如今十分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他需要自由、需要空气,需要空间来呼吸和思考,需要找到一条支撑他自己走下去的路。而于锋接手队长的话可以分担走他的许多压力,邹远对此异常感激。

 

于是虽然乍一听见他提议繁花血景的时候邹远下意识地抗拒起来,但细想后,于锋既然不是孙哲平,邹远也证明了自己无法成为张佳乐,那么从一条这样的路上出发磨合出新的可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清楚这些,邹远忽然心里畅快了起来,像是那天被唐昊按着打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觉悟,奇经八脉一瞬间打通,眼下他神清气爽,一种叛逆着所有人的快感涌上心头,他甚至很想冲到经理面前大声问一问:我的新账号卡呢!

 

于锋倒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也不理解眼下邹远这股子干劲儿是怎么回事,但看到邹远有拒绝的意思,他其实有些开心。

 

“我到百花,来拿属于我自己的冠军。”

 

“啊?”邹远没听清,像是还没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一样。

 

“没事,慢慢来吧。”

 

我们都尚有一搏冠军之心。

 

 





 

 

尾声。

 

张佳乐拦路的姿势太过标准,以至于邹远站在原地为难了半天,刚求助似的一扭头就见于锋靠在边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邹远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只剩下秋后算账一词,大写还加了粗。

 

张佳乐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两个人,而后突然走到邹远身边,一下捉住了他。

 

“小远啊。”他这话一出,本想着挣扎的小孩一下子停了下来,弯着腰从肋骨处往上看他,眼神都是惊惶。

 

“队长……!”邹远大概是被镇住了,只喊了这两个字竟然还有点磕巴。

 

张佳乐笑得不行,斟酌了两下该同他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一言未发,只按着自家后辈的脑袋笑嘻嘻地搓揉了好一会儿,这才放手,然后迅速地跳开了很远。

 

邹远留在原地顶着一头鸡窝脑袋,肉眼可见的迷茫。于锋走过去站在他旁边,憋着笑,邹远茫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佳乐撒欢跑走的背影。

 

手机叮咚一声响了起来。

 

网瘾少年慢吞吞地掏出了手机。

 

“我们比赛见。”

 

消息来自于张佳乐前辈,十五秒前送达。

 

“这是什么意思?”邹远纳闷想,前辈闹出了这样大的阵仗,就只想和他说这个?

 

“能有什么意思。”于锋瞥了一眼,从容道:“比赛见的意思,就是比赛见。”

 




昔日的队友、对手、伙伴,今日的你在胜负面前又是什么人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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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烨的目录】 

 最后一句话来自于《排球少年》最后一期!!!

感谢几位朋友的提醒,这篇我想起来发出来了哈哈哈

本来是想改一改的……算了,现在看看当时稚嫩的自己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篇文我当时其实有设计过层次:

张佳乐孙哲平的百花——张佳乐邹远唐昊的百花——邹远唐昊的百花——邹远于锋的百花

张佳乐和邹远的关系我觉得不能单纯说是师徒还是传承,但我现在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思路了,找到了一些和换壳老师的聊天记录——


引路人的这个主题里我感觉张佳乐和邹远算是最正常的一对之一,但这个非典型让我有点在意。我在想是不是说,邹远和张佳乐之间的传承是断裂的或者说是人为的,也就是说张佳乐可能最开始并未属意于邹远,两人之间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平行的关系。

但我特别矛盾的事,说平行却也不对,因为第七赛季张佳乐放手一搏的时候提拔上来了唐昊和邹远,邹远用的职业是弹药专家,张佳乐总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这么想的时候我又一点也不觉得是断裂了。

我问了问扶音老师,她说可以从意识层面理解传承,可以参考一下嘉世为什么没有倒。

但我总觉得张佳乐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他后来转会了,我总觉得他的信念是冠军,单纯的冠军,不是百花的冠军。

可是百花缭乱传承下来的意义不太一样,张佳乐追求的是冠军,是限定在他一个人里的;如果参考嘉世的话,那百花缭乱身上的则是战队的象征,“要给百花拿个冠军”这种信念传承。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传承又是断裂开的。

我现在比较纠结的核心就是:从这对非典型的关系中间传承的究竟是什么?


然后换壳老师说的也很好!

我当时琢磨的这个非典型,是想说张佳乐可能没像方士谦教袁柏清那样,或者叶修教唐柔那样,手把手地带。但第七赛季的百花究竟是什么样的 邹远出道时本来是什么计划,张佳乐突然退役后他又是怎么个状态。因为邹远的偶像就是张佳乐

我个人理解的传承是百花的传承,张佳乐选择追逐冠军,邹远扛起了一部分他的担子。他一开始继承了所有压力,后来这些压力变成了新的希望。

别的都是很稳的过渡,他是一下子砸蒙了,自己慢慢站稳


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很遗憾这篇文没有发出来(主要是我忘了),但是真的有打开了我的思路!感谢老师们的邀请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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