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烨

你曾如啸潮

CP：王乔

白如王乔day64

by：将烨

王杰希撑着雨伞走进客栈里的时候，怀里的毛球不安地叫了叫。

他抬眼，大堂正中央坐着个男人，造型奇特，明明坐在室内，却打着一把金属伞。

“又是黑白花的？”他叼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嚼来嚼去，探头过来，“我勒个去啊！这么丑！”

王杰希默默的侧了个身子，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讲道理，真没有你原来那只好看。”叶修笑嘻嘻地。

“那你还我。”王杰希瞪着他。

“啧，不还。”他一屁股坐回板凳上，“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孤家寡猫一只，捡到了就是我的了，哪有什么还不还的？”

王杰希沉默了一会儿，脱下外套给小猫擦了擦毛，抱到了泛着古旧油光的四方桌上。桌上只点了盏蜡烛，是整个客栈全部的光源。

小猫似乎觉得拿蜡烛很是暖和，从王杰希的外套中拱了拱脑袋钻出来喵喵叫，颠着小步伐朝蜡烛走过去。黑不溜秋的小脑袋上，一搓白毛很是明显。

“哟，乌蹄踏雪。”叶修笑了，指了指猫仔的四只白爪子，“这么可爱，不如抱来我这里养啊？”

“够了！”王杰希带着怒意打断了叶修的话。

小猫似乎被吓到了，一个没站稳，给自己摔了个跟头。

王杰希沉着脸，轻缓的把小猫抱回衣服上，给他一点点擦着还湿润的皮毛。

风声吹过古旧的厅堂，打伞的男人也安静了下来，偌大的空间里只听得衣料悉索的摩擦声，和小奶猫有气无力的喵喵声。

就这样过了很久，火烛忽然噼啪一响。

叶修笑着说：“我该走了。”

王杰希没说话，只顾着给小猫擦身子。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我帮你告诉他。”叶修起身，合上了伞。

风声刮过厅堂，许久都没有人答话。

叶修回头看了一眼，王杰希那张仙气十足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手里的奶猫团子探出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

‘

王杰希记得，捡到他的那天也是这样瓢泼大雨。

也是只黑白花的奶猫团子，是最名贵的乌蹄踏雪。

只是更安静一点。

他的腿有一些跛，看着王杰希的时候眼神怯怯的，直往后躲。

“你有灵智，又有机缘。当应潜心修炼，早日位列仙班。”

“喵……”

“听懂了吗？”

“喵……”

“……你是不是饿了？”

“喵！”

“……等着。”

王杰希把它塞进贴近心窝处的衣服里，亲自下厨熬了碗鱼肉糊糊。

上桌的时候小猫还有些怯怯的，不肯靠近碗延，防备的眼神让王杰希很是无奈。他对自己的厨艺一向没什么信心，却独独除了鱼肉的烹调。

如玉的手指蘸了一些糊糊，轻轻蹭在小猫嘴边，他缓声坚持：“尝尝。”

奶猫大概也是饿久了，小舌头舔了一下嘴边的糊糊，砸了砸嘴，又舔一下。不一会儿糊糊没了，他就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叫着。

王杰希看他这副样子，笑了，伸出手又给他蘸了一点儿喂过去。

一人一猫，就这么一点一点吃了一碗鱼肉糊糊。

那天王杰希心情格外好，瓢泼大雨把这座客栈同世界隔开，烛灯笼罩住客栈的一小块方桌，他和这只小猫是唯一存在的生灵。这种感觉很微妙，有种类似于相依为命的感觉。

“你有名字吗？”

“喵。”

“那就是没有？”

“喵。”

“你知道我这客栈叫什么名字吗？”

“喵？”

“一帆，意味着来住店的旅人，无论目的在何处、是何物，从这里启程后，都能一帆风顺。”

“喵？”

“一帆是个好名字。”王杰希用指尖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给你吧。”

“喵！”

……

“喵。”手里的小猫仔轻轻唤了一声打断了王杰希的回忆。

王杰希抬头，正对上叶修探究的眼神。

他这才想起来，他的那只猫仔已经走了，离开了他，去了面前这个男人的麾下。

是啊，何来还与不还一说呢？

他走的时候形影单只，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无拘无束。

何来归还二字呢？

“不必了。”王杰希睫羽垂下，“我同他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有什么可说的呢？

要他说出，他是他这无尽生命里，最后一道过不去的劫吗？

从无什么情谊和名义的束缚着他们，也许曾有过，也许曾隐约有过，可那些都已经一并消磨在阴差阳错中了——缘分是这世间最浅薄的词。

现在王杰希是隐居在此的上神，他是另投他人麾下、前途无量的仙人。

也许以后再见面，还能被他尊称一声“上神”——已是足够了。

他们之间不该有什么，不能有什么，他都清楚。

自是不必多言。

只是偶尔梦回昔年，依旧觉得几分舍不下罢了。

叶修长长的哦了一声，只道“你别后悔”，便扛着伞出了屋子。

王杰希以为他要走了，便起身准备回房。

谁知道那货在大堂门口停下了脚步，叉着腰喊了一嗓子：“一帆！我在这儿呢！”

王杰希僵了身子。

他的住处周围有结界，身有灵力的人都无法接近这里，除非被人带进来。

叶修这一喊，算是给了外面的人一个指引。

弹指之间，瓢泼雨幕后、屏屏青竹深处出现了个打着伞的男孩，他一步一步地朝这里走过来，脚步轻得溅不起水花。

雨雾雾化了他的脸，朦朦胧胧地却也能看出是个俊秀非常的少年。

“前辈，我来迟了。”他踏进大堂里，身上未着一滴水，可眼神里却带着一股子柔和的水汽。

他进来的一刹那，这庭院里的深井古潭忽然漾出了浅波，翠竹摇摆像是故人挥手，就连暴雨都柔和了很多，贴上他衣服时，带着一股子欣喜地暖意。

封闭了不知几时的院子对他敞开了怀抱，一抹肃杀萧条的景象，似是久别重逢老友。

可少年却垂着眼，漠视这里的一切。

“没事儿没事儿，要怪就怪这个这家伙的结界设得太死。”叶修大大咧咧的一指。

乔一帆这才像看到了王杰希，恭敬的一鞠礼，腰身柔韧得像是细竹。

“上神。”

他没看王杰希的眼睛，但礼数周全。

“晚辈乔一帆贸然拜访，失礼了。”

王杰希只觉得所有的坚持都溃在这一声“前辈”和“贸然拜访”里了。

他强忍着说了声不必。

乔一帆还了礼，垂着眼道：“那是……上神的小宠吗？”

王杰希一愣，忙看向怀里湿漉漉的猫仔。

“乌蹄踏雪呢……”乔一帆笑笑，“既与上神相遇，那便是个有灵智又有机缘的。当应潜心修炼，早日位列仙班。”

这是王杰希曾经对他说的，现在，他转送给他的新宠。

不悔吗？他问自己。

应是不悔的。

“前辈，该走了。”乔一帆回头，又支起自己的竹伞，“再晚一些，怕是夫人又要着急了。”

“对对对，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叶修一拍脑门，“我们家夫人还在等我，大眼，我先走了哈！小乔！”

“是。”乔一帆跟上，回头不忘礼数朝王杰希鞠了一躬，便匆匆忙忙的走入雨幕，很快就在翠竹中没了身影。

他像是从未出现过，来和去都一样迅速，似乎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

客栈里又只剩下了王杰希。

他怀里的猫仔似是累了，东倒西歪地打着哈欠。

灯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直至门外的雨幕中，像是要追赶什么人一样。

半晌，他苦笑了一声，麻木着疼痛的心脏走上楼。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不得、求不得、五蕴盛。

——我摆脱了人人弃之避之的生老病死四苦，避世以逃怨憎会苦，却没能躲过爱不得和求不得二者。

——一帆，你可知道于我来说，什么才是解脱？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灯火倏然熄灭。

却有谁的脚步声沉重，仍在一步一步踏向浓深的黑暗。

叶修和乔一帆到了兴欣之后，叶修想了半天，终于觉得，不能总是自己背锅。

他一把拉住了乔一帆道：“王杰希的客栈的确是不允许有灵力的家伙进去。可你在这里长大、渡过天劫又化形成人，本就是这片土地的生灵，又是王杰希一手带大，同他渊源匪浅。”叶修叼着草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这个结界，至少你应该是畅通无阻的。”

他十分笃定。

“前辈，”乔一帆难得不在礼数，相当生硬的拂开了他的手，“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叶修叹气，“你和王杰希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喜欢你，你也还喜欢他，安文逸都说了，你总去那儿看他。你看他怀里的猫，分明跟你的真身有九成相似。”

乔一帆沉默不答，漆黑的瞳仁里什么都没映照出来。

“天生带灵力的乌蹄踏雪世间难寻……”叶修看乔一帆的镇定，突然沉吟片刻，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怀里那个是不是跟你有关？”

“是。”乔一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我干的。”

“那是什么东西？”

“我九成的元神。”

“什么！！”叶修愕然，“你修炼了多久才炼成的这幅壳子和今天的地位！你不是说你要修炼得更强，去接近王杰希吗？你现在这是做什么？一切从头开始？一切都不要了？”

他把大部分元神分裂出去，过不了多久，这副身体就会消亡。那时他的元神会自动归位，重新而完整的变成王杰希怀里奶猫，最普通最普通的那种。没了前尘也没了往事，重新开始，又是枯燥而逾万年的修炼。

叶修觉得乔一帆疯了，明明再努力一点就要追上他了。

可乔一帆却笑了出来。

“不要了。”他认真的看叶修，“前辈，我什么都不要了。”

那些地位啊、修行啊，我都不要了。

还有那些我介意的、他介意的也都不要了。

重新开始吧。

让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我现在拥有的，并设为目标奋斗的这些东西都不是我所求的。我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我迈向他的步子是这么的缓慢而窄小。

而他每天都在大步向更前方走过去。

我追不上，甚至离他越来越远了。

等待是多么苦闷而无望的事，这几千年体验的算是够了。

不如让一切回到还没发生之前。

他还是那种被人尊敬的上神，我还是那只窝在他怀里的猫仔。

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真的。

乔一帆神形涣散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有人问起来，兴欣的人也只是说他闭关修行去了。

听过这个解释的人并不怀疑，也没多在意，只是偶尔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怀念那个很有礼貌的仙者。

后来叶修扛着他的那把伞又去了一次王杰希那里。

小猫已经有力气走了，王杰希正坐在树下拿狗尾巴草逗着他玩，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听说乔一帆闭关的事，王杰希也只是怔愣片刻，点了个头。

“你不在意？”

“在意什么呢？他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样就可以了。”王杰希轻声说，手指蹭了蹭小猫脸上的一点灰，“这样就好，我等他回来。”

光影斑驳，天边的最后一点斜阳殆尽。

王杰希轻轻抱起小猫，亲了亲他头上的一搓白毛。

天际的余晖完全陨落，最后的光芒倒映在他和小猫的眼睛里，漂亮的不像话。

“是吧，一帆？”

——“喵。”

——你曾如潮，将我推至天幕将尽的地方。

——你曾如啸，将我的一切席卷到你身边。

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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